《夏天的冰[校园]》烟水袅袅

103、第 103 章

　　（下二十）

　　很快数学课就下课了，徐海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再问他他也不说，就罚他在走廊上罚站。
　　江豪已经很久没有在走廊上站过了，这一罚倒引起不少异样的目光。难得的阴天，他仰头靠在墙上，帽子半挂在脸上挡住视线，听得周围一片混乱的人声。
　　叶逸等人出来看他，江豪也不理他们，贺翔宇负手在他面前站了半晌，伸手把他脸上的帽子取下来。光线猛然强烈，看到的是江豪闭着眼，极端抗拒的表情。
　　“有什么事解决就行了，不要闹脾气。”贺翔宇把江豪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看他仍不说话，道，“你不想说，那我去问她吧。”
　　作势要走，江豪这才哑着声音道：“别去了，我们分手了。”他睁开眼，看着贺翔宇自嘲一笑，“她知道了。”
　　贺翔宇怔然，回看着他半晌：“她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夏冰不愿意公开，她跟江豪初中两年一直都是偷偷交往的。江豪太迁就夏冰，把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就连叶逸等人也不知道他跟夏冰的关系。
　　江豪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分手了。”他噎了一下，有点虚弱，自从那天晚上，他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你别去问她了，惹事。”
　　贺宇翔皱了皱眉，沉默了。
　　叶逸听着两个人在这里打哑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来听去捕捉到分手两个字，真是糟心得可以。“吵架而已，不至于这样吧，”他道，“王春暖那么喜欢你，你哄哄她不行吗？”
　　要真是吵架而已，他又怎么会不愿意哄她。江豪心里惨笑，这件事最无法挽回的，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跟夏冰的过去是绝不能告诉她的。没人比他更清楚王春暖的感情，所以他也十分清楚她知道真相时的感受。他曾经不断拖着不愿意接受她，就是怕有这样一天，没想到它到底是来了。
　　几人在墙边站着，压低声音说着话。江豪低垂的视线猛然一缩，众人都随着看去，王春暖正从教室门口走出来。
　　她也看见了他，视线碰触，她顿了一下。她断断续续哭了两天，脸肿得厉害。孙筱月把她的水煮蛋拿出来给她消肿，王春暖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把鸡蛋按碎了，脸上沾了鸡蛋碎，她正要去洗手间清理。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叶逸紧张地眨巴眨巴眼睛，等着两人说些什么。
　　王春暖什么也没说，转过视线，仿佛没看到他们一样，慢慢地擦肩而过。
　　江豪的一颗心被她的视而不见带走，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暗淡，难堪地别过了头。
　　许凡深吸了一口气，凑在叶逸的耳边道：“我靠王春暖刚才那眼神有够冷淡啊，感觉像不认识咱们一样……”
　　叶逸：“……”

　　两个总是黏乎在一起的人突然连招呼都不打了，很快，二班全体同学都知道这两个人吵架了。有好事者还跑去劝和王春暖，被她冷冷地一顿嘲讽：“我们不合适，你不要再说了。”
　　“我是替你们可惜啊……”
　　王春暖：“既然你觉得他这么好，就去当他的女朋友吧。”
　　简直是从天到地的冷酷无情，惊得围观群众再不敢多说一句。
　　江豪依旧跟病人一样，每天来学校在桌子上干趴。跟王春暖分手以后，他觉得他都快没力气上学了，但鉴于她每天都来学校，为了看见她，他也坚持来上课。
　　周围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闹腾了好久，他充耳不闻，也懒得理睬。王春暖更是无情得像冰美人，彻底成了一个冷漠的学习机器，从不往教室后面走，从不看江豪一眼，甚至于不再跟叶逸等人来往，仿佛要把自己从他们中间彻底摘除出去一般。

　　日暮，夏冰整理完徐海平交代自己的工作，礼貌地道了再见。徐海平笑着抬头看她，这算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之一了，家境好人品好学习好，要是所有学生都像夏冰一样，那他能省多少心啊。
　　“嗯，谢谢你啦，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夏冰点点头，微微地一笑：“好的，谢谢老师。”
　　她回到教室，值日生还在打扫卫生，她的书包整理好了放在桌上，余峦和韩亦萱在等她。夏冰笑了笑，心情却不是很愉悦。“走吧。”她对另外两个人说。近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她也觉得心烦起来。
　　三人背上书包往教室门口走去，余峦笑着说起今日经历的趣事，另外两人装作感兴趣一样听着。走到教室门口，一个高高的影子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跟我过来。”江豪看着夏冰说，“我们谈谈。”
　　夏冰愣住，抬头看着他半天没动。最近王春暖跟他分手的事情闹得挺大，她不知道他们两个因为什么吵架，却也不想插手，因此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余峦看出夏冰不太乐意，睁着眼睛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好谈的啊，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吗？”
　　江豪直接转身，余光扫过夏冰，微眯着眼睛，颇有些威势吓人：“不要她们两个，就你一个人过来。”说完就转身向楼下走去。
　　余峦一脸奇怪：“哎他干嘛啊，敢这么嚣张……”夏冰却已经沉默地跟着走了过去。
　　余峦还想追上去，韩亦萱拦了她一下，扯了个谎帮夏冰掩饰：“江豪那个人有点毛病的，你过去可能会刺激到他。”
　　初夏傍晚的温度和畅，远山边一道斜阳拉长了地上的影子，又随着日落渐渐消失不见。如同三年以前，江豪抄手走在前面，夏冰远远地踱在后面，那距离看上去似乎两人毫无关系，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正在跟着他走。
　　因为父母不允许她谈恋爱，他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掩盖着真相，约会的时候也是偷偷的。她借故跑去很远的街区，他再跟过去，两人在咖啡馆茶室和很多偏僻的展览店，都留下了脚印。
　　好像很久之前一样，他来到了学校老校区一处破败的围墙处。这里荒无人烟，即将要拆除的老建筑，脱落的墙皮和裸露的石砖，如同此刻他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内心。
　　他在树下站定，转过身，她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若是有人此刻在远处看，一定会觉得暮光时分，站在树影里的这对人真是好看。
　　“我们交往过的事情，是你告诉王春暖的吗？”没有铺垫，她刚停下步子，他就问道。
　　夏冰愣了一下，他冷酷的眼神无端令她很难受：“我……不是我。”
　　江豪怀疑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夏冰顿时觉得委屈起来，她提高了声音：“不是我，我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个。”
　　“没必要吗？”江豪却道，“看到我过得开心有这么让你嫉妒吗，以至于你千方百计拆散我们，让我回到被你抛弃的时候，这样我就能像一条狗一样，在你需要的时候，被你招之即来，在你厌烦的时候，挥之即去？”
　　夏冰眼里涌出泪花：“我什么时候对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了，要分手的那个人明明是你。”
　　“是我……”江豪点了点头，“没错是我，是我痴心妄想，觉得我这种人渣还能配得上你。其实我不仅不配跟你谈恋爱，也不配跟任何人谈恋爱，我就应该像个渣滓一样，永远烂在没人瞧得起的臭水沟里，是吧？”
　　“江豪！！”夏冰哭了出来，“我是要求你上进，要你好好念书，但我不是为了你好吗？难道把时间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游戏上，每天睡觉和打架就是你对未来的规划吗，你从来不为你自己打算的吗？！”
　　“这你不是知道了吗？我从不打算。”江豪道，“可是我也没有碍着你吧。不就是不小心把你从混混手里救了出来，然后又为了你差点被打死吗？我觉得我不欠你什么。我没跟你许下什么承诺，不是一次被你抛弃，终生都要成为你的备胎，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麻烦你不要再毁掉我的幸福了好吗？”
　　“江豪我再说一遍，我们的事情不是我告诉她的，我也没有想毁掉你的幸福！”夏冰忍着泪水一字一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信，我当然信。”江豪也看着她道，“我当然相信我原来爱过的人，不是那种口是心非暗中捣鬼的人，不然我当初替你顶的罪，就只能算我眼瞎。”
　　夏冰彻底被伤了心，克制不住地泪如泉涌。
　　江豪深深地注视着她，看她被他带刺的言辞扎得泪如雨下，心里痛得难遇言喻。
　　正如王春暖所说，交往过的女生里，他最忘不了的是初恋。因为她唤醒了他发自内心的珍爱，也给了他最深入骨髓的疼痛，那种疼曾在深夜里一遍遍啃噬着他的心灵，令他屈辱残破，难堪却上瘾。
　　那道长在他身上的疤，也像烙在他心上一样，每当他想要离开时，就会不停地提醒自己，他将永远不能放弃爱她，也必须永远接受她对他的不满。就像光的背面永远是阴影，她一直在光里，他则会永远活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