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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烟锁云林长江远 ...

  •   江远映青山,烟锁云林晚。□□经霜暗,惊客晓钟寒。归去难。

      双眼上的黑巾被解开时,那些模糊的吵杂声随着渐渐清晰的景象消散了去。眨眨眼,微微动了动刚被松开的手腕,弦凝默默地打量了一圈自己所在的地方。
      月前她被云林派两人擒下,一人是她隐约见过一回的紫曜君。被点了穴道往马车上一放一骑绝尘,一路狂奔日以继夜,停车休息的时间很少,自是没少受颠簸之苦;但除此之外,他们对她这俘虏倒还周到,紫曜君身旁的女子名叫南燕,妩媚动人客气温软,没多久便让她消去了被擒住的气恼。再加上她本也打算上云林派走一趟,便顺水推舟不再抵抗,一路自然顺顺当当无波无浪。
      就这么着,她被带进了云林派——当然,一进入云林派地界便被蒙住了双眼。但,发现是寒江客替自己解开黑巾时,还是怔忡了下。她所坐的大厅里此时站着八九人,服色各异,身上却都系着云林令牌,一眼看去大多都是白银制成。那些门人看着她,不约而同的都是好奇,并不见多少恶意。
      寒江客顺手解了她的穴道,握了她的手腕细细把脉,脉象平和,无甚大碍。松了口气扬起眼睛,弦凝冲着他天下太平地笑笑,然后抬起手——一拳砸得他倒退两步!
      藏在角落的影卫瞪大了眼睛,满厅人讶声骤起,不过很快又收了下去。虽有几个冲动些的想要上前问罪,被寒江客一扬手止住了步子。他站定身子挑挑眉,揉了下被揍出一块青紫的面颊,还能露出丝若有若无的笑:“伤好了?”真不客气……不过,能这么干脆地给他一拳,她……原谅他了?
      沙哑长笑骤起,弦凝转过眼睛,看见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慢慢推进屋来。他手中握着一枚玲珑香薰球,却没有一丝香气散发。寒江客向他施礼,而他却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打量一会儿,眼中闪过一痕厉色,开口道:“枭,杀了她。”
      “师尊!”寒江客话音一落,人已挡在弦凝身前,手中紧紧掐着的,是枭的脖子。
      “你不舍?”长老微微抬了眼睛,眼底冷光倏忽消散,忽然流露出丝丝和蔼可亲的神色来,“那就喂她服下蛊虫,让她离不得你。只要你肯,你们今夜便可成亲,云林派上下皆尊她为夫人。如何?”
      他一字字地说着,话音里轻快悠然,好像是个调皮的孩子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寒江客眉目冷肃下来,沉沉摇首,松开了枭:“师尊,我不会再伤她。”
      弦凝微微一震,手不由得轻轻搭上了寒江客的背。
      “哦?那你是要为了她放弃大业?”长老低了声音,眼里的神色一转为冷暗阴沉。
      “弟子所做一切,从不是为什么武林名位大业。”寒江客沉声,“师尊,请放她离开。”他态度恭谨,眼睛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威严。
      “哼。”长老似笑非笑,“好啊,好啊,老夫有你这样的徒弟,真真三生有幸!”他低下头沉默片刻,突然砸碎了手中香熏球,一瞬间满屋芬芳,长老陡然厉喝:“暗卫听令,拿下寒江客!”
      不过眨眼功夫,一厅人兵刃上手围护住寒江客,四周仿佛是凭空冒出的暗队手里刀剑雪亮,目光冷寒,人数虽不多,那股杀气却是森森慑人——那种完全不在乎性命生死的屠戮之气!厅中众人皆是走跳江湖的常客,面对这种杀气,却是本能地打了个寒战。
      她好像……没有看到最紧张的过程,就直接进入了惊心动魄的结果。弦凝默默地想。这一个月,寒江和他的忠心部下们一定是忙着明里暗里做些什么,否则他不会在她被擒的那一路上无一点动静……现在想想,派人去抓她的该是这位老人,无非是想用她来牵制寒江而已;只是他少算一步,一进云林派,紫曜君和南燕就收到寒江客的亲笔传令,乖乖将她转到了这里。
      寒江客在那一个月里心急如焚,四处调动人手去寻找弦凝的消息,几乎废寝忘食百事不问。虽然还在找长老们的麻烦,但已经焦躁得没了初始的客气虚礼——这是长老从暗卫那里得知的。
      寒江客四处调动人手,去将持着黄金令牌的长老的权力一点点架空,放到了跟他一同走到今天的各个白银堂主手里,再让这些堂主暗中调查暗卫,悄悄将派内的暗桩拔除——这是事实。虽然他现在知道了,时间太短,他没能完全掐断所有路径,还是有一支被师父另外培养的暗卫留了下来。
      长老一边等着紫曜君带来弦凝,一边跟寒江客台面上的收回长老权力之事斗,因为有弦凝这枚有力的棋子,他斗得漫不经心,甚至告诉长老们乖乖放权才能麻痹寒江客;寒江客则装作为了寻找弦凝而心乱如麻下手不知轻重的样子,趁机加快了调查收网的速度……总而言之从某方面来说,长老和寒江客都利用“弦凝”这枚棋子,做着自己的事情。
      所以,寒江客乖乖挨了弦凝那一拳。不过等她知晓了他做的事,恐怕不是一拳就能了事的吧……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感觉到身后的她手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温暖得让他忍不住柔了目光。眼前刀兵森森,也许立刻就要一场血战,他却还能笑出来。
      她在身后,没有了那些仇恨浸泡出来的寒冷哀怨,没有了因为血仇而划下的鸿沟。她就在他身后,伴着他,一同面对这场战局。
      “师尊,徒儿不想与您为敌。”寒江客朗声道,“云林派不能毁在虚妄野心上!血仇已报,我们该回家了!”
      “竖子不足与谋!”长老拍案勃然,面容狰狞起来,“武林欠云林的,就该百倍偿还!只有称霸江湖,云林派才不会重蹈覆辙!你为了区区妇人罔顾云林大业,当诛!”
      “当诛”二字一出,厅上暗卫兵刃一闪,众堂主呼喝一声,立刻与暗卫绞杀在一处。满厅刀光剑影,立时便是毁桌裂地。
      “师尊……”寒江客紧了眉目,拔剑而起,“称霸武林,到底算什么大业!您为了那虚名,付出的还不够吗?!”
      “住口!”长老怒喝,眼看着枭在身前拦下寒江客与他缠斗,“老夫苦心一生,容毁身残,云林派却还是蛮族小派,胜不得武林大派,得不了江湖敬仰……我怎能甘心!怎能甘心!”他一字一顿,字字嘶声,话里的阴冷残酷却是生生透骨,几近疯狂。
      “众堂主听令!”寒江客咬牙吼出声,一掌将逼近长老的一名堂主推远,“诛灭暗卫,不得伤了长老!”被名为“野心”的心魔吞噬的师尊,何尝不是时时痛苦!他可以狠心斩断师尊所有的依恃,让师尊从今后恨他入骨,可是……他怎能再苛责师尊?!
      弦凝反手夺下两把长刀,转过刀身以刀背为棍,顷刻击退了杀到她身边的暗卫。
      “弦凝!你莫出手!”寒江客似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便吼了一句,“先走!”
      啊?弦凝眨了下眼,眼前还是一片刀光剑影,可是他说……不要她出手。因为是云林派自己的事情么……也对。她收了双刀,一掌推开冲过来的暗卫,提气纵身,一跃上了屋梁。
      “啊——你怎么上来啦?我还没想好英雄救美的台词呢!”
      “别理这笨蛋。没事吧?”
      “过来点吗?这儿还有位子。”
      “那家伙对你还算不错。待会少砍两刀好了。”
      “要不要瓜子儿?刚刚在路上买的哟,炒的很香呢。”
      “……”瞪着几乎人满为患的天花板,再看看底下的混战,弦凝默默闭了闭眼,然后——
      反手抽刀发力,狠狠砍断了众人坐着的那根梁木!

      烟尘和惨叫声乍起,当断裂的梁木坠落下去时,终于分开了底下的混战。暗队与长老在内,堂主们与寒江客背向厅门,一木相隔,壁垒分明。
      “什么人……”一名堂主正欲喝问,摔落地面的人已跳起来一个。
      “都是你这混账!弦凝会变得这么暴力不温柔肯定都是你带坏的!”气急败坏的小侯爷铁枪上手,一挽寒光,眨眼已探向寒江客喉间。
      虽略有些灰土狼狈,那张漂亮贵气的娃娃脸还是让众人一怔,就这么一瞬,皇甫非尘铁枪就要刺下,身旁刀光一闪,铁枪顿失力道一枪坠下,寒江客脚前地板喀拉一声,当即炸裂!
      看了眼脚下碎裂的石板,再想想方才那一枪,饶是寒江客也不由得浑身一凛。此时尘灰散尽,他才发现这上手就是杀招的少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皇甫非尘;而刀光,正是他身旁那打扮素净利落的少女出手。
      “杀了他,弦凝会找你报仇。”拜托,谁来让这白痴长点叫做“脑子”的东西罢!依晴没好气地两刀甩开长枪,反手双刀回鞘,一把拖了主子退后一步,让东方站到前头来。
      “你们是什么人?”长老眯起双眼,恶狠狠盯着眼前几人。这几人何时潜入,埋伏的暗卫竟无一人知晓,若不是来找云林派麻烦的武林人,便是寒江客自己的人马——可听他们口气,倒也不像……
      面对着他的年轻男子拍拍衣摆上灰土,抬起眼睛微微一笑,眉目俊秀神采飞扬:“诀谷刀,谢千瀑!”
      长老的眼睛,落在他背后那把刀鞘暗金的长刀上,眼角顿时一跳。
      诀谷刀谢千瀑,江湖盛传这年轻刀客平日里只使剑是为了不伤人命,一旦真让他动怒出了那把百年妖刀,便是不噬命魂不返鞘!
      “今日我等前来,只为带回朋友。”眼看场面已经被镇住,谢千瀑身边徐徐转过来一个女子,身量高挑,深蓝衣衫,束发沉目,腰间长剑古朴,嗓音不高不低,入耳沉稳平静,“并无意插手贵派内事。”
      解连环?寒江客不由得微一咬牙——她这时会来,难道是云林派已经惊动了江湖?再看眼前的东方,这头大熊慢吞吞点着头,两手一摊:“喏,就这么回事。不过……”他摸摸下巴,朝着寒江客笑出一口白牙,“弦凝被劫走这事儿,沧浪门得讨个公道。你说对吧?”
      被他这样一笑,好几个堂主当即后背窜凉,站在里头的紫曜君和南燕首当其冲,一咬牙正要走出来承担责任,寒江客手一扬便止住他俩,自己对上东方。
      “对。”他一抖剑花,眉目陡然凌厉,“但你若想在我眼前动我派中人,就得先胜了我这云林少主!”公私且先不论,让人在此地伤了派中人,他还谈什么安然归乡?!
      这根本就是……护短嘛。东方身边的几人彼此使个眼色,依晴抬起头开口道:“弦凝,是他派人劫的你吗?”
      天花板上托着香腮看戏的弦凝闻言摇摇手,微笑着指指他们另一边的长老,飞快比划了几下。
      教训他就可以了。
      “弦凝!”寒江客差点把手里的剑摔了,一转眼看见东方已然转身,他身子疾纵杀到长老面前一挡,“不准动我师尊!”
      “呿,你刚才不是跟他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又来充什么好人?”皇甫非尘一翻白眼冷笑一声,刻薄得紧。
      “那也是我派内之事,外人无须插手!”对方既然无礼,寒江客也懒得给什么好脸色,长剑一翻剑气涌动,生生便逼得最近的谢千瀑倒退一步,“今日各位想带弦凝走,云林绝不阻拦。但若想要相杀,先过我这关!”
      皇甫非尘脸色几变。他长到这么大,王府皇宫来去自如,除了依晴,人人都对他莫不毕恭毕敬;就是走跳江湖,多数人见他出身贵胄容貌玲珑年纪尚小,也都宠着顺着,何曾被外人这样抢白过?侯爷脾气一犯,铁枪就要上手,却听身畔“哧”一声,转过眼来,竟是依晴偏了脸颊过去笑得肩膀直抖抖。
      “喂!他对本侯无礼你还笑?!”
      “就,就是这样才好笑……”
      那对主仆旁若无人自顾斗嘴去,东方古古怪怪瞧他身后那老人一眼,抬起的两掌慢慢放下,徐徐道:“你真让弦凝走?”
      寒江客点头,在东方挠着头想说什么而说不出时,他轻笑一声道:“云林派一旦安定归乡,我必再去寻她!”
      这该说是自信还是……脸皮厚呢?
      弦凝从梁上跳了下来,拉了拉东方,冲着几个朋友比划着说:好了,回去罢。
      离得近了,他们才发现她面上淡淡的红霞,唇边满足的笑花,还有眼里暖暖的波光灿烂。
      原来,她果然也是很吃甜言蜜语那一套的呀。弦凝自嘲地想着。他不过那一句话,她便觉得心满意足,停下了戏言的玩笑,只想着乖乖回沧浪门去等待他下次拜访。
      至于云林派会怎么样……以他的力量,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吧?
      “什么啊,一架都没打就走,真不过瘾……”谢千瀑说着这话的时候,身子已从众人包围中飘然而出。
      “寒江客,本侯记着你这笔账!”
      “少废话了,走啦!”依晴拖着自家主子锦袍领子,一纵身闪出了包围。
      “私人恩怨,江湖不闻。”解连环一拱手,拔地而起掠出了大厅。丢下那八个字,便是说明此间恩怨她不会传扬江湖,甚至不会回报师门来添乱。
      “若是你没那本事,就别再来找咱妹子了!”东方带了弦凝一步步走出去,众堂主哗然分开道路,没有一人妄动——少主都放话让人走,他们自然听命。
      几个人只在外面几下起落,便不见踪影。而厅内的寒江客,则是在众人眼睛还留在那几条背影上时一转身,长剑横上了长老的脖子!
      “暗卫,丢下兵器!”方才情况混乱,师尊竟然忘了叫暗卫趁机制住他……不,只是怕东方他们有理由动手吧。可是现在,他终于抢到先机!
      “拿下他!”长老低声吼道,“他绝不敢取老夫性命!”
      “是吗?”翻手一掌将最快冲上来的一名暗卫打得呕血而倒,寒江客看向长老的眼光倏忽便带上了狼一般的狠戾残忍,“师父,您忘了么?不取人性命,也可以让人好好听话的法子,可是很多的。”
      “你……”
      “师父,”寒江客再唤一声,低柔却危险的声音让长老只觉得浑身都冰冷了,他手中长剑缓缓移向长老身前经脉大穴,“您将我,教得太好了。我想,已经好得青出于蓝了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烟锁云林长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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