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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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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这句话,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但在此之前,有一事着实让人不快。
朱见浚这个年纪,再稳重隐忍也不过是个毛头孩子,生辰过后更是时常一个人对月对花对树,对着一切景物思念双亲。
其实他们一家子相隔并不远。
当初朱祁镇被俘后,瓦剌大军一路杀到京城,城中人心惶惶,文武官员纷纷上奏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改立朱祁钰为帝(内心OS:不可无君,你们有胆的倒是把君抢回来啊,皇帝未曾崩逝,怎么就无君了,也不过是给上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朱祁钰登基后擢拔于谦为兵部尚书,此人也不负所托,率兵胜了瓦剌军,瓦剌主动提出归还英宗,就在朱见浚刚看到希望的时候,朱祁镇却被他弟弟朱祁钰软禁在了南宫,给了个“太上皇”的虚名,禁止他与外界联系。
趁着天未放晴,小屁孩还在熟睡,我决定探一探这南宫。
怕他担心,留了张纸条在桌案上:
探路去也 等我回来
幸亏前些日子拿了些小吃食买通了一名宫女画了张皇宫草图,要不然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在这宫里四处乱撞。
南宫就在图纸上的东南处。
“何人在此?”
一男人声音透过假山传入耳中,这大凌晨的活活吓人一个激灵。
忍不住心道一句:Woc!
能在皇宫大院里出没的男人不多,更何况是这个鸡犬鸟兽都尚在安睡的时刻,说话的人不是侍卫,就是太监!
一声轻微的兵器出鞘声叫人后背一阵发凉。
“侍卫大哥饶命,我只是一名小宫女,无意打扰你巡视,切莫怪罪。”
“哦?宫女,哪个宫的?”
不能牵扯到朱见浚......
地图上有什么宫殿来着,对了!
“我是乾清宫负责洒扫庭院的宫女。”
对!乾清宫,不出意外是皇帝的寝宫,皇帝宫里的人应该不会严格盘查。
假山后的男子显露真身,一袭紫袍站在身前,不像是普通侍卫的打扮,是......王爷?靠,不会是个来私会皇帝嫔妃的亲王完事了恰巧被我撞上吧,按照宫斗戏的常理,那他岂不是要......杀姐姐我灭口,以掩盖他半夜潜入宫中偷情私会之事?!
“我是皇上的人,不论我撞见了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你都不能动我,要是这宫中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名宫女,谁也担待不起,再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又何苦动刀动枪的吓唬人!”
心一急顾不得换口气,说完了方才大口吁气,只希望不会在这大明皇宫里英年早逝,平白做了个刀下亡魂。
“谁说,我,动了刀枪了”
我低着头:“你拔刀的声音那么大,当我不知道呢。”
“耳力不错,抬起头来。”
“我不,你现在没名没分不敢杀我,等认下了我的脸指不定什么时候找个理由办了我,告辞!”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几个箭步逃离此地,不敢多留,假山后面说不定还有什么香艳的场面,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寻太上皇夫妇要紧。
南宫荒芜不堪,苔藓爬满了外宫墙,倒是和我与朱见浚那小院颇为相似,乍一看,竟生出些熟悉感来。
大门外上了厚重的锁,对外说是颐养天年,而这摆明了是变相囚禁,但又有谁敢吭声发问呢?
唏嘘归唏嘘,想想该怎么进去才是正事。
宫墙太高,翻不进去,行不通。
大门太厚,踢不开,也行不通。
正伤着脑筋,一旁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只见一只灰毛小鼠抱着一粒果仁从左侧宫墙底下的狗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狗洞就狗洞!
好家伙,自从来了这大明皇宫,正经大门就没走过,去御膳房闯的偏门,来这儿直接沦落到钻狗洞的凄惨境地……我保证回家以后再也不排斥带着门禁的学校大门了!
“呸呸呸,咳咳!”
吐出嘴里不留神沾到的动物毛发,稍作整理。
总算是进来了。
“贵妃娘娘放心,咱家虽不识得几个大字,但也知道承恩当报,咱家这条贱命都是贵妃娘娘捡回来的,如今您落魄了,咱家理应尽力相帮,您大可不必忧心。”
“公公有心,本宫自当铭记于心。”
“那咱家先行告退,待办成后再来向娘娘复命。”
“有劳公公。”
一身太监装扮的中年男子朝这边快步走来,袖中似有所藏。
来人见到我诧道:“你是谁,怎会来这南宫”
正欲解释,却听一端庄女声越过一旁的雪松传来。
“夏公公,且交给本宫处理。”
“遵命,咱家告退。”
那人带着疑惑看了我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顺着原本的路径快步离去。
女子从雪松后缓步走出,身着的粗制衣衫显然无法与正主的气质般配,不急不缓道:“说吧,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我道:“娘娘可是太子殿下生母,周贵妃娘娘”
“你既来此,却不知本宫身份”
“不瞒娘娘,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应宫女,万贞儿,来这里叨扰娘娘是想替太子殿下带回您与太上皇的一份寄托,他,很是挂念你们。”
“寄托本宫想没这必要,既已分隔两地,他又贵为太子,想必早已将自己的生身父母抛之脑后,置之不理,又何谈挂念二字。”
这番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还则罢了,但这话从一位母亲口中说出,不免叫人寒心,更何况朱见浚如今又是那副落魄模样。
我气结:“娘娘何出此言,您可知太子殿下除了这虚名外一无所有,又是否知道他一个五岁孩童在离了生父生母后独自一人是怎么度过每一个日夜的,骨肉分离从不是他的期愿,更不是他能左右的,我在他身边的时日虽不久,但也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对你们无比的牵挂与思念,您作为一位母亲,又如何说出这般无情之言呢?”
“大胆,你一个卑贱宫女,谁借你的胆子竟跑到这里来顶撞本宫!”
“恕我心直口快,无意顶撞娘娘,我只是觉得,娘娘对太子殿下过于不上心了些。”
周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他自落地那一刻起便被他皇祖母抱去,甚至连我想见上一面都不准许,生母又能怎样,没有实权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
是这样吗,可……
周贵妃自觉失了仪态,整理好情绪,道:“回去吧,既是他身边伺候的,回去照顾好他,毋需在这里讨些什么没价值的东西。”
说罢转身,背影里似乎带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落寞与无奈。
小院
换位思考一下,我当然不愿意从别人嘴里得知自己爸妈不在乎自己的噩耗,这简直比五雷轰顶更让人心神受创,所以,朱见浚那里,安抚为上。
“贞儿姐!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有人欺负你了?”
朱见浚将我按坐下来,理去我头上的尘屑。
“啊,没,没人欺负我,有谁敢。”
朱见浚噗嗤一笑,乖乖应道:“是是是,这世上无人敢欺你。”
“嗯,朱见浚,我今日去了南宫,见到了周贵妃娘娘。”
他神情明显一滞,面有期待却只看着我没追问下去。
“她说,不能陪伴你成长很是遗憾,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不叫你受了委屈。”
他袖中半藏着的拳头紧了又紧,眉尖微皱,双唇略抿,泪花闪现片刻后终展露笑容。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最像一个孩童的时候。
御书房
太监:“回皇上的话,咱家彻查过宫中,今日寅时除了轮班的侍卫和倒夜香的宫女外,各宫无人外出,除了……”
朱祁钰:“说下去。”
太监:“除了太子殿下那儿。殿下院中上了锁,内里也无人应答,咱家也没辙。”
朱祁钰:“太子那儿有几人伺候”
太监:“回皇上,只有孙太后娘娘派去的宫女,万贞儿。”
朱祁钰:“万贞儿……看来太子最近并不安分,明日随朕去瞧瞧她。”
太监:“遵命。”
朱祁钰:“记住,明日的行程不必记入起居注。”
太监:“遵命。”
朱祁钰:“朕倒要看看,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闹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