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泪·红颜

53、观棋且不语（上篇）

　　轻抿一口桃花酿，那甘甜中略带一丝辛辣的味道充盈于唇舌之间，引出一番悠远的回味。

　　“好酒！”洛水忍不住微微点了头，真心称赞道。

　　“这可是文举兄特意带来的，你要说就和他说吧！”曹植摆出一副不敢居功的模样，直接指了指一边温酒的中年人。

　　洛水见那人穿了一身麻布衣衫，下颌上蓄了须，只觉得有些眼熟，却说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秦公子，在下孔融，字文举，与你相识，实为荣幸。”正当她不住思索的时候，那人忽然向她微微点了头，明显是猜到了她的身份，却并未曾点破。

　　“你的桃花酿很好喝，多谢了！真不曾想你便是那传言中四岁能让梨的孔融，此刻一见，倒也真是位秉性仁厚的人。”洛水心中感激，便也并不吝于赞美之词。

　　“哎，说起来德祖兄你只在子建的手中吃到过败仗吧，这时又向秦公子认了输，真不知秦公子和子建的棋力又该如何比较！”那边的丁廙却是颇为心直口快，突然问出声来。

　　洛水抬眼看了看曹植，却见他只是气定神闲的走向棋盘，细细的观摩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原来如此，洛水你刚才下的是这一子吧！”

　　说罢，他便直接拈起了洛水方才下的那一子。洛水心中有些惊讶，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哎，不如你们两个下一局试试看？”王粲忽然走过来，将手中的焦尾古琴向众人一晃：“我来为你们弹琴助兴。”

　　“别——别弹，弹了琴的话我肯定会分心！”洛水想都没想便说出了拒绝的话。

　　“这么说的话，秦公子你是答应了？”丁廙颇有些激动地扯住了洛水的袖子。

　　“被你这么一提，我能不答应吗？”洛水故作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袖子从他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坐到那盘尚未清理的残局之前，小心的将棋子分拣出来。

　　曹植在棋盘的对面坐下身来。随手拿了一把棋子：“你要执白子还是黑子？”

　　洛水沉吟片刻，只是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无所谓，白子黑子都行。”

　　“那就用猜棋来决定吧！”曹植单手反握，另一只手将她的右手拉过来，悄然将手覆上。

　　洛水能感觉到他的手中握着两枚棋子，心中微微一痛，连忙轻咳一声，随手握住了其中的一枚，摊开手来，却是一枚白子。

　　“好了子建，我执白，你执黑。”说罢，洛水便直接将白棋的棋篓拿到身边来。

　　“你来开局吧！”沉默了片刻，她还是放弃了先前下棋时的那份争胜之心。

　　曹植也不曾推辞，只是自顾自的在棋盘正中敲下一枚棋子。

　　两人又下了几手，各自不分成败。

　　洛水特意留了几分后劲，不曾想曹植仿佛也没有使出全力，进取之间颇有一些忍让之意，一旦她主动出手攻击，他便立即转为守势。

　　她不能明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落子，二人一攻一守，进退之间却并不曾分出任何胜负。

　　等到棋盘上的棋子满了一半，站在一边的杨修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却只是兀自的沉默，并不曾明说自己的看法。

　　洛水注意到他那一点微妙的表情变化，却没有点破。虽说她下棋时并未曾尽全力，却仍旧需要全神贯注。

　　曹植的棋力不弱，甚至——她从未见到过棋艺比他更强的人。

　　棋盘上的棋子渐渐满了，两个人却仍旧未曾分出胜负来，黑子与白子甚至渐渐露出了一点相互融合的势头，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仿佛这并不是在下棋分胜负，而是以两色棋子摆出的攻守战。

　　此时众人都不由得多了几分怀疑，却只是默默观棋，并不曾提问，只是私下的小声说了起来。

　　洛水和曹植却只是静静的看向棋盘之中，并不曾留意四周的动静。

　　“当！”洛水将最后一枚白子敲到棋盘的角落。

　　“我就知道，是和棋。”曹植看着满满的棋盘，却只是轻声叹道：“每次我若进攻，你却只是转为守势，并不曾与我正面相抗。”

　　洛水只是怔怔盯着棋盘，沉默不语。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棋局，你们两个每个人都是一子不少，又将棋盘完全下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故意要这么下的！”杨修站在曹植的身后，自上而下的俯瞰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却只是微微叹息一声：“如果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不要命的硬拼一回，便是定会赢的，只可惜你们两人都留了余力。”

　　“德祖，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丁廙和丁仪两位兄弟站到棋盘边上研究了半天，却还是无奈的宣告放弃。

　　“哎，本来还想看看两位高手拼出胜负的精彩棋局，真没想到——现在看来，你们两个真的很难说是谁更胜一筹了！”王粲有些无奈的双手一摊。

　　“哈哈，子建，看来我永远都不能和你对着干啊！刚才我可没想过要留余力，没想到每次出手的时候，我的脑子就不听使唤！”洛水心中若有所察，只是朗声的笑了一笑来掩盖住内心的悸动，伸手拂乱了棋盘，细细的将黑白两子分拣开来。

　　“也罢，以后我们还是不要下棋了，下了棋，想来也是一样的结果。”曹植只是笑了一笑，一点点帮她收拾残局。

　　“秦公子，你说你略通音律，不知你能不能为我们几人弹奏一曲？”等洛水终于收拾好了棋盘，一边的王粲忽然将焦尾古琴放到她的面前。

　　洛水有些尴尬地看了曹植一眼，却见他只是鼓励的向她点了点头，便也无从拒绝，只是将琴拿过来一些，双手一纵，一曲《高山流水》即刻便从她的指尖奔流而下。

　　琴音时而朗朗如峭壁千仞，时而淙淙如涓涓细流，纵横决荡，明快的绽放于琴弦之间。间或有风声阵阵，那是春天悄然洒满大地，一江春水奔腾而下。

　　没等琴音结束，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声音。

　　洛水猛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话音，不由得浑身一颤，手指微微一抖，便蹦出几个错音来，引得众人纷纷移目于她。

　　曹植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迎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