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成归》斯琦

66、西域之行（一）

　　建隆三年，赵匡胤坐稳了大宋江山，经过两年的内部整治巩固，大宋的百姓得到了安居乐业，也没有了不服赵氏乱军的内顾之忧，赵匡胤开始为统一中原而做出一系列的兵戈伐事。

　　他没有听从清怀先生的提议，先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而是锁定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收复统一大计，虽然南面首当其冲，但蜀地也开始军训兵马，囤积粮草准备应对赵宋的大军。

　　蜀中各地都在充诉着烽火的战意，各个节度使的军营里都能看到热火燎天的士兵操练，其操练的疯狂程度，便是平民百姓都下意识的避开军营绕道而走，就怕被军营的军爷们看到，一个不顺心就将百姓中的壮丁连人带东西，一起虏进营里当兵训练上战场，到时可是连哭都没有地方哭了。

　　从蜀地到西域，桓古至今熟悉的就一条道路，就是西出阳关渡玉门，经河西走廊过敦煌，走沙漠上天山，经过众人的商议决定，就顺着这条桓古至今的西北丝绸之路到天山。

　　一路快马加鞭，他们一行人也不欲被即将而起的战火牵连，一路捡小道避开军营所在，但在蜀地边疆必经之地时，还是被边疆营卫所的士兵拦了下来。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各个都是正值年轻力壮的壮力青年，还人人骑马身怀武艺，正愁着缺兵少马的边疆营卫所的长官们不由分说，便将他们拿下要将他们强行纳入军营。

　　众人脸色都不好，王继才更不愿暴露身份，虽然随行的十名天音楼杀手武艺高强，墨家城那边的十人也不知战力如何，但再如何也不能以二十多号人对这一军营的士兵，王继才和盛枫相视一眼，暗中商量，且先随他们回兵营，再见机行事。

　　回到了边疆卫营所，卫营所的指挥使看到手下‘掳截’来的二十余人微微一怔，这些人各个气度不凡，相貌不平，可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可不像平民百姓般好唬弄，有心想不用，但又眼馋他们的马匹，和身怀的武艺，若能有这样的人在营，不失为一大助力。

　　看他犹豫的神情，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王继才眼眸一深，但他身为宦官的身份不能暴露，只得转眼目视盛枫。

　　盛枫的眼力也是不错的，见这指挥使眼色不对，心中有数，急忙上前道：“大人，我等并非平民，乃是江湖中人，只因身有要事，需要往西域一下，还望大人明察秋毫，放我等西行，我等感激不尽。”

　　朝廷中人和江湖中人一直都存在着很微妙的关系，朝廷之人不愿招惹江湖中人，江湖中人也不愿沾染朝廷之事，因为江湖是个染缸，一碰就惹色；而朝廷则是是非之地，招之很容易陷进去出不来，所以双方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盛枫说出自己是江湖中人，也就表明了他们所要做的事与各国朝廷无关，那指挥使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关系下，也是不欲招惹江湖人，这些江湖中人各个身怀武艺，若是招惹了他们，引起江湖之人的众怒，群侠来袭，他们军队也是挡不住的。

　　想着那指挥使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板着脸道：“江湖之人又如何，须知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如今国家战乱之际，你们这些自称侠士之人，难道不应该先出一份力保家卫国吗？”

　　盛枫笑道：“大人教训的是，只这事与别不同，我等须得急行，请大人体恤，待我等西行归来，定然率众江湖人士前来投效大人。”

　　他的识时务，那指挥使很是满意，面上故作不满道：“家国大事岂能推后。”

　　盛枫拱手道：“大人请手下留情。”一边悄悄的塞了几张银票过去。

　　那指挥使一挑眉，收了银票，不耐烦道:“罢了，你们既然有要事，本使也不难为你，但人过去可以，马匹须得留下，此时是战乱时期，马匹朝廷征用了。”

　　众人闻言都脸色不渝，他们长途跋涉奔往西域，没有马匹怎么行。

　　盛枫朝他们使了个眼色，含笑道：“无妨，既是朝廷需要，我等自当遵命。”

　　马匹事小，重新再办就是，但人需要先过去了离开再说。

　　众人忍气吞声，默默的看着他们把马匹牵走了。

　　那指挥使满意的看着二十多匹骏马到手，正欲要挥手放行，目光突的一顿，落在了二十多个汉子里，突凸显眼至极的唯一一个女子的身上。

　　军营里，还是荒凉的边疆军营，一年到头所见的都是粗糙臭汉子们，何曾有过女子，特别是这般貌美如花，水灵似玉的女子。

　　或许是看到这伙江湖中人太好说话，又或许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那指挥使神情有些异样的盯着墨焉，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的说道：“还有这个女的，男的可以走，女的留下。”

　　众人闻言脸色都一变，盛枫微微挑眉，笑道：“大人，我们是同伴，一起来就要一起走。”

　　那指挥使走到墨焉面前，紧紧的盯着她明艳的脸庞，笑道：“这里是文州边营卫指挥所，在这里本使说的才算。”

　　盛枫收起了笑容，将墨焉拉到身后挡在她面前，看着那指挥使一字一句道：“大人，马匹钱银行装都可以留下，只有她不能留下。”

　　那指挥使冷笑一声，突的伸手一把抓向她的手，要将她扯过来：“马匹钱银行装，都可以不要，本使只要她！”

　　墨焉脸色微变，急忙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一边伸手握住剑柄，正要拔剑出鞘，盛枫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冷然道：“大人，盛某说了，只有她不可以！”

　　他出手了，墨家的其他人也都上前一步，做出了防守进攻之势。

　　天音楼的人也都看了一眼王继才面无表情的脸色，一时不知他何意，只得默不做声，却暗里提防。

　　王继才不做声其实是想看看墨家的实力，墨家城和墨家大寨不一样，他们擅长各道就是不擅长武功，他们没有墨家大寨的绝顶剑法和轻功，他不确定他们的实力有多少，对天音楼能有多大的威胁，他们有没有能力和天音楼同行。

　　眼角瞥见王继才的不动声色，盛枫眼眸一冷，他知道以墨家城这十人的能力根本抵抗不了这指挥使，可是他依然挡在墨焉的身前，以一个男人保护一个女人的姿势，坚决不让。

　　墨焉眼眸有些波动，看了看挡在她身前的盛枫，忍不住道：“你别犯傻，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跟上。”说着转向那阴沉着脸的指挥使道：“你放他们走，我留下……”

　　盛枫猛的将她拽回身后，黑着脸道：“你干什么？”

　　墨焉眨了眨眼道：“你们先走，我轻功好，他们拦不住我的。”

　　盛枫脸更黑了，敢情他们还成了她的累赘了，恼怒道：“我们再不济还轮不到你来救。”

　　墨焉还要再说话，那指挥使沉着脸挥了挥手，士兵们一拥而上张弓搭箭，将他们围在了中间，道：“本使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和你们瞎扯，这女人你们要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那可不一定吧，卢指挥使！”突的眼前一花，几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闪过，那围着他们张弓搭箭的士兵一阵惊呼跌撞后，竟被让出了一个缺口，几道身影闪身而入，也挡在了墨焉面前。

　　那指挥使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的退后几步，退回士兵后面才定睛一看，只见七八个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持剑而立，他瞬间恼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细作吗？擅闯卫营指挥所想要造反吗，来人，把这些细作全部拿下，格杀勿论……”

　　“贫道是不是细作可不是空口白牙说了算。”为首的一名道士手一伸，一块节度使的令牌现入众人眼里，淡然道:“卢指挥使，现在我等有要事前往西域，还请指挥使行个方便，让我们离开！”

　　.

　　昭义节度使的令牌在手，乃是这文州边界卫营指挥所的顶头上司，卢指挥使哪里还敢强留，就是马匹行装都一一奉还了，连盛枫之前偷偷塞的银票也都还了回去，满脸笑容可掬的亲自将他们送出了蜀地的边界。

　　一行人离开了蜀地边界后，在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看向那突如其来的七八个道士，脸色不善道：“多谢道长及时为我等解围，只是我等要做的是私密之事，不宜与外人结伴同行，不知道长宝山何处，待我等归来定上门拜谢！”

　　为首那道士淡然一笑，不置可否道：“客气了，贫道却不是特意为你们解围的。”

　　他目光一转，在墨家城和天音楼众人间扫了一眼，落在墨焉身上微微一笑，温和道：“贫道乃是无云子真人座下弟子，姓陈名清让，字之渊！”

　　墨焉一怔，愕然看向他，只见他年约二十多岁，相貌普通，面容平凡，仿佛扔在人群里就会淹没其中，一点都不出众，可是只一眼的注视，却又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普通平凡的相貌却似烙印在她脑海里般，深刻得无法忘怀。

　　无云子座下有七名亲传弟子，大师兄容清远坐镇太乙观，继承无云子的掌观之位；二师兄萧清竹，英年早逝，死于夜苏之手；三师兄吴清遥也在那次中被伤了双腿，后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四师兄赵清望和五师兄徐清庭，分别在杭州和宁州观里坐镇，墨焉和成清怀在终南山落居的那三年，他们都曾回过太乙观见过面。

　　只有这位六师兄陈清让，她只听闻其名，不曾见过，墨焉有些怔愣的看着他：“您是六……陈道长？”

　　陈清让微笑着颔首一礼，含笑道：“初次见面，弟妹你可以叫我六师兄！”

　　墨焉怔怔的看着他平平无奇的相貌，可他温和的眼眸，善意的笑容，怎么看都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印象里完全没有与他相识的记忆。

　　陈清让是成清怀的六师兄，他比成清怀进门只早了几个月，墨焉听成清怀说过这位六师兄，却从没见过，他的年纪和成清怀差不多，但他身份特殊，据说是某国的王子，却不受宠，机缘巧合下来到中原拜了无云子为师，但他天资聪慧，天赋奇高，武功俱在一众师兄弟之上。五年前被他父亲召回了国，再没回过中原，只不知今日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六师兄。”墨焉从其言叫他六师兄，随即又疑惑的问道：“您如何会在这里？”

　　陈清让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说来听说成师弟三年前取妻成了亲，还生了个女儿，在终南山间落居，贫道闻讯日思夜想，一直想要回山见见弟妹和小侄女的，却不期竟在这碰到！弟妹不该是和溪儿待在终南山吗，如何跑到了这里？”

　　墨焉一噎，一时无言。

　　陈清让轻轻的哼了一声，脸色一沉，面无表情道：“你跟我来。”说着转身走远了。

　　墨焉一僵，只觉头皮发麻，莫名的竟有种当年调皮顽劣做了错事后，害怕被父母教训的感觉，看着他已走远的背影，她颇有些不自在的瞥众人诡异的目光一眼，硬着头皮悻悻的跟着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