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骨生花（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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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果然如他所说，出去一趟几天都不在。外出那次中岛敦偷渡到芥川龙之介手上的瓶子里装着与谢野晶子改良的信息素，维持的效果从之前的半个月延长到三个月，其余递过来的消息就四个字：见机行事。
——江户川乱步的见机行事可比太宰治的见机行事要见机行事得多。
他有藏书室的部分权限，维持身体基本素质的训练结束后一般都会泡里面，他对自己在黑手党就是个吉祥物摆件的事实接受良好，众人私底下的、隐晦的轻蔑和自不量力的窥探他全当浮云，只有尾崎红叶在上一次后会时不时叫他去喝茶。
字面意思的，喝茶。
当然，主管刑讯的干部言语间总是密布陷阱，松懈防备的话三言两语就被探知秘密。
但是茶很香。
偶尔中原中也会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和血气过来，他第一次看见芥川龙之介十足戒备，不知尾崎红叶私下说过什么，之后他们还能心平气和搭上两句话。
除了不再动笔，“中原先生”的性格倒是没什么变化。
透过茶杯氤氲的水汽，芥川龙之介的视线虚虚落在一旁，中原中也在和尾崎红叶分享见闻，阳光斜斜从彩绘玻璃窗透进来，木质桌椅泛着油润的微光，新摘的茶叶在热度里舒展泛出春日的香，他的思绪就在这最危险的地方，在这久违的过长的平静里不自觉地发散开来。
实验室的环境不算差，压抑的是那些冰冷的针管和药水，以及把孩子当耗材的大人，但他们珍惜每一位可供实验的材料，只有管教不听话的孩子时才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他就恰好是那些孩子中最不知悔改的那个，因为某些个人原因，甚至比中岛敦还多一点。
那个黑色的小格子只勉强塞得下一个人，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东西，特殊材料的结构甚至让人无法听到自己的回声，不会有食物，只有堪堪维持生命味道奇怪的水，水里应该加了东西，所以被教育的人甚至无法通过睡眠来逃避。
他最长在里面待了八天，最虚弱无法动弹的时刻，忍不住向生理反应屈服的时刻，区别于实验人员的脚步声在门口回响，然后在一阵窸窣声里传来翻动纸页的声音，少年正在变声期，嗓音嘶哑得过分，他的语调是带着尴尬的强做镇定，压低声音读的东西断断续续，甚至有一些放得太轻根本听不清，那是陌生的、不属于这里任何资料的内容，是全新的由“人”的意志和语言书写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创造——他在读诗，他自己写的诗。
中原中也。
一个以这腐败之地为灵感写诗的……普通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夜晚，据中原中也说是夜晚，偷跑的少年疏忽下砸到伪装的门，惊动了门后受刑的人。实验室的素材们一直生活在监控下，只有半夜某一些角落有两个小时的运转调试时间，这是这座囚笼最珍贵的自由时间——当然，首先你得有那个实力——小黑屋外刚好是其中之一。
他那时尚未对这种死寂的黑暗产生耐性，隔着厚厚的铁门，少年的念念有词在过于漫长的寂静里显得宛如天籁，那天的最后，他忍不住开口。互通姓名之后，他终于能在每一次惩罚中知晓每一个夜晚的到来。
只是世事无常，虽然因着规则的查漏补缺“中原中也”依旧存在于世间，那个写出这些诗的诗人却永远睡在冬日的白雪下不复醒来。
……
被污浊了的悲伤
无甚希求亦无所祈望
被污浊了的悲伤
在倦怠中梦见死亡
……
“……好诗。”尾崎红叶的赞叹让芥川龙之介回神，他恍然自己刚才呢喃出声，又迎上中原中也若有所思的目光。
“是……一位故人所做，”手指摩挲着杯沿，芥川龙之介回答道，“他故去多年，作品也大多遗失在纷争中，我所能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了。”
“那还真是遗憾。”尾崎红叶带过这个话题，又聊起其他事，中原中也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食指和拇指捻动，红黑的细小纹路在掌间浮游。而芥川龙之介低垂眉眼，掩饰住胸腔不正常的鼓动。
“污浊了的悲伤”，人造神明的力量，倒是不稳定得一如既往。而尾崎先生的能力设定明显不同，这一点上一次中岛应该察觉到并告诉乱步先生了吧。他内心思绪流转，希望这首诗对中原先生能力的影响也是一如既往，接下来倒是会方便很多。
中岛敦是打算回去报告情况的，但是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啊！太宰先生为什么和乱步先生在一起聊得这么开心啊！
他一手牵着泉镜花，一手拎着东西，推门的是泉镜花，僵在门口进退两难的是他，特别是在他想起刚刚给芥川龙之介送信息素时没注意，风里残存的稀薄味道对有标记、且足够敏锐的太宰治来说……他眼看着太宰治明显的停顿，不动声色地、笔直地看向这边露出灿烂的笑容，脑海里翻涌的想法只剩下呐喊。
救命！芥川！！！只有这个时候！救命！！芥川！！！
“啊，敦君回来了。”江户川乱步抬手打了个招呼，睁眼说瞎话，“这是路上偶然结识的津岛修治先生，因为谈话很投缘，所以就邀请他来我们侦探社做客了。”
乱步先生！！！太宰先生这个表情！这个抢了他东西的表情！不要装看不见！！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有谁讨到好了吗！！
江户川乱步不为所动，与谢野晶子在他隐晦投去的求救视线里摊手，泉镜花疑惑于他沉默的时间抬头，中岛敦在少女的视线里拉回自己，战战兢兢挤出一个完全无害的笑脸应声：“您好，津岛先生，我是中岛敦，她是泉镜花，很高兴见到您。”
太宰治保持着表情起身，他长着张蛊惑人心的脸，眼睛也很漂亮，盯着人看时显得诚挚无比，但从待客的沙发到门口中岛敦面前这几步，他的表情再真挚都无法掩盖被动了私有物的恶龙的气场。他笑眯眯地踩在社交安全距离的边界，向中岛敦伸手，在中岛敦犹疑着要握上时托起他的手一副要做吻手礼的样子。
什……
中岛敦汗毛倒立。
中岛敦放弃思考。
万幸太宰治也没真执行，他在确认中岛敦手上的味道后立刻松开，退后两步调侃道：“中岛先生可真是位纯情的好孩子，连耳朵都红了呢～”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留下个完美的wink再回到江户川乱步对面坐下，舒舒服服地喝茶。
大人的色气让被波及的泉镜花脸色微红，少女还记得把大脑宕机的中岛敦拖进门，与谢野晶子走过来帮忙关门，路过时递了一个夹杂着叹为观止和自求多福、但更多还是看好戏的眼神。
救命！！！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骨生花（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