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然》三伏第一天

54、影难支，再逢不速客

　　裘焰一直旁边冷眼看着，终于，他拍着手说道：“真是令人感动啊！你这一套假仁假义，就是要有这些蠢货才能成全。不过你骗得了他们却骗不了我！”

　　话音未落，他将手一扬，谪仙锁便朝着那团黑影飞了过去。

　　锁链迅速逼近，眼见着那黑影便被吸了过去，那些还未来得及附上符纸的亡魂发出一阵惊呼。

　　苏阔一直暗中留意着裘焰的动静，见那锁链果然出现了，立刻腾身而起，落在阵眼处，抽出抱月，朝那石板正中猛刺下去，同时怒喝一声：“破！”

　　电光火石间，几乎被掳去的亡魂又硬生生被拉了回来，而谪仙锁像是迎头受了一记重击，“砰”的一声被弹开了。

　　裘焰万没料到苏阔竟然早有防备，先是一愣，随即怒气直冲头顶，反手又是一招，谪仙锁再次朝着黑影扑了过来。

　　苏阔握住剑柄，双臂用力，抱月的剑身又没入一尺，将那石板牢牢地钉在地上。谪仙锁再次败退。

　　“你这个该死的道士！”裘焰咬牙切齿，将手中的锁链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开始催动法决。

　　就见盘踞在地上的谪仙锁应声断作数十截，弹指间，每一段锁链都幻化成一枚乌黑的长针。几十根长针腾空而起，齐刷刷朝苏阔刺了过去。

　　苏阔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送入抱月的剑身，同时再次大喝一声：“散！”

　　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的长针戛然而止，悬停在半空，将苏阔围在中间。

　　裘焰简直要被气疯了，愈发猛烈地催动着法决。

　　苏阔也毫不让步。他们一人一鬼，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胶着在一起。

　　苏阔偷眼一看，那黑影仅剩下拳头般大小，已是胜利在望，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再最后坚持一下！

　　他真希望自己的灵力能像一眼不死泉，不息不灭，永不断绝。可眼下，他忽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空虚，胸口也越来越烫，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代替即将枯竭的灵力涌出来。

　　终于，随着最后一张符纸落地，那黑影完全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

　　苏阔这才觉得一颗心落了地，立刻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就在他双手离开剑柄的一刹那，几十支失去束缚的长针，叮叮当当地扑上抱月的剑身，然后落到地上，又迅速消失了。一转眼，谪仙锁恢复了原形，又回到裘焰的手中。

　　苏阔双脚刚一落地，就觉得胸口猛地一涨，喉咙里立刻涌上一股温热。他吓了一跳，拼命咬着牙将这一口血咽了回去。

　　他和裘焰就这样死死盯着对方，谁都没有继续动作。苏阔并不着急出手，相反他想尽可能拖延时间，让自己的灵力可以多恢复一些。眼下鬼兵的魂魄已经收齐，只要护住这些符纸，不叫裘焰破坏就够了。

　　裘焰阴沉沉地将他打量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真是怎么看你都让人讨厌！”

　　苏阔不以为然，讨厌就讨厌，自己又不会少一块肉。他不动声色地调息运气，叫残存的灵力在周身游走，一点一点积蓄着力量。

　　见他不吭声，裘焰又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么？”

　　苏阔也很想知道，自己又没得罪过他，怎么从初次见面这个暴躁的小鬼就那么讨厌自己，于是问道：“为什么？”

　　裘焰恨恨地说道：“因为你是一个虚伪的小人，一个伪君子！”

　　苏阔十分意外地皱起了眉，这叫什么话？他承认自己算不上什么君子，但也不至于是小人吧！何况自己同这个裘焰总共就见了两次面，怎么就让他有了这种论断？

　　他颇有些不服气地问道：“这怎么说？贫道哪里得罪过你么？”

　　裘焰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只是一味发泄着自己的怨气：“你这种人，喜欢的从来不争取，不喜欢的也不拒绝，总是一副高深莫测，无欲无求的模样。哼，玩弄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当我瞧不出来么？”

　　苏阔气得一呆，立刻回击道：“喂！你不要血口喷人！”

　　“不承认？”裘焰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就像在看一条在烂泥里挣扎的虫子，“人的事也管，鬼的事也管，上天入地就没有你不插手的事！你哪来的那么多好心？你那些假仁假义究竟值几个钱？惺惺作态，不过是想在人前博一个好名声罢了！简直恶心透了！可偏偏就有人信你，还将你奉若神明。你是不是很得意？呸！我就是要撕了你这假面具，叫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苏阔按了按眉心，伍笑遊说的对，这个裘焰真的就像只疯狗一般乱咬人。

　　“我看你是疯了。”

　　“我疯？哈哈！也许我是疯了，可至少我还不瞎！你倒是说说看，究竟为什么帮那些鬼兵？大道理讲了那么多，说到底不还不是为了祝修？明明就是自己的私心，还把话说得那么漂亮，你这一套耍弄人的把戏，倒是越来越精熟了！”

　　“你！”苏阔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他无从辩驳，裘焰愈发咄咄逼人起来：“投敌叛国，他们明明就是罪人，就活该被千刀万剐！你凭什么说他们无罪？他们死在祝修手上，若心有不甘，就该杀他报仇！你凭什么拦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有什么不对？哼，偏偏那些蠢货就心甘情愿地信了你。更可笑的是，他们竟然还对崔铭选念念不忘？难道他不是罪魁祸首？那些蠢货竟然还一口一个将军地叫！呵呵，活着的时候是蠢人，死了也是笨鬼！活该被人当成垫脚石！”

　　“住口！你懂什么！”苏阔气得捏紧了拳头，恨不能扑过去给他一拳。

　　“哈哈哈！论起大道理，我自然不如你懂得多呀。我只知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就是没有你那弯弯绕绕的曲折心肠！”

　　苏阔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跟这个裘焰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多说无益，唯有拼死一战。

　　他伸手将抱月从地上拔起，那块玉石板顿时碎成了齑粉。

　　“行了，废话说得够多了，动手吧！”

　　裘焰看着他手中的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是这块废铁？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苏阔也不理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圆月高悬，夜空如洗。苏阔静立在月光之下，与他相伴的只有手中的长剑，还有身后长长的影子。

　　裘焰将谪仙锁摆弄在自己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还不是时候。不过这次我要让你多吃些苦头，因为我就是喜欢看你痛不欲生的表情，哈哈哈！”

　　苏阔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将剑横在身前。裘焰冷笑一声，将手腕一翻，谪仙锁顿时化作一柄乌黑的长剑。他目光一寒，挥剑朝苏阔斜刺过来。

　　苏阔也不躲闪，直接举剑相迎。“铛”的一声脆响，两把剑撞在一处，抱月立刻失去了光华。

　　“哈哈哈！蠢货！你还不死心？”

　　苏阔却不着急，干脆将抱月当成一支铁棍，手臂用力，猛地向上一格，那黑剑被高高弹起，裘焰也顺势被带得朝后退了两步。

　　趁着这个空隙，苏阔默念法决，同时迅速回身，将抱月贴着自己的脚跟，在身后的地面上重重划了下去。

　　这边裘焰看得一愣，等他回过神来，就见苏阔已经将剑抱在怀中，原地盘膝而坐，一动不动了。

　　“你耍什么花样？”裘焰正打算挺剑上前，突然发现原本拖在苏阔身后的影子，竟然自行动了起来。

　　那影子从地上一跃而起，轻飘飘地站在裘焰对面，毫无声响。它的“身形”与苏阔一模一样，只是不见了面容，手上也没有兵器。

　　“影动术？”裘焰神色一凛，他没想到苏阔竟然还会这一招。

　　影动之术，乃是附魂于影，影不随身动，而随魂动的一门法术。影分为“日之影”和“月之影”，因为魂魄属阴，所以，以月影为媒，影动之术的力量更强尤其尤以满月之影为最强。

　　不过此刻真正令裘焰感到惊奇的是，寻常的影子无论再怎样变化也只会贴地而动，就好像一个人永远只能躺在地上。而苏阔的影子竟然可以像他的肉身一样，双足落地，行动自如。

　　他提着那柄黑剑看了看那影子，又看向苏阔。虽然不晓得这影子有什么本领，不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将苏阔的肉身毁了。没了肉身，那影子自然就散了，苏阔也就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想到这，他举剑刺向苏阔的胸口。可不知从什么时候，那影子的手中竟然也握着一把“剑”。又是“铛”的一声，两柄黑色的长剑碰在一起，又立刻分开。

　　裘焰惊得瞪大了眼睛，那剑是从哪来的？而且这影子如何能使用兵器？

　　此刻苏阔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虽然睁着眼，但脸上毫无表情。反观那影子虽然是一团漆黑，没有面容，可裘焰却觉得它似乎得意地笑了一下。

　　趁着裘焰发愣的功夫，影子就地打了个滚，顺势一捞，等它再次站起身，手中竟然又多出一把剑。

　　“你...你！”裘焰终于明白了，影子手中的两把剑，正是取自他这把黑剑的影子。没想到苏阔竟然可以将影动术练得如此出神入化，可以“以影取影”!

　　那影子左右手将两柄剑齐齐舞了个剑花，然后双手一合，双剑并为一剑，交到右手，剑尖直指裘焰的胸口。

　　裘焰狠狠地咬着牙，气得几乎七窍生烟。他看出来了，苏阔的这一套招数，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上一次交手，他用蚀骨术将谪仙锁化作颈枷，险些叫苏阔送了性命。可现在苏阔只是一片看得见摸不着的影子，捆不得，束不得。就算剑砍在它身上，也不过是一剑虚无。

　　然而更可气的是，作为一个鬼，裘焰无影，可他手中的兵器却有影。只要有月光，苏阔便可以无休无止地收取他兵器的影子，化作自己的兵器。而这兵器的影子每每被收走一次，法力便少了一分，而苏阔那边的影子兵器法力便会增加一分。此消彼长，若是被他这样左一次右一次地“取影”，自己手中的兵器很快就会变成一根废铁。

　　想到这，裘焰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臭道士！耍这种偷偷摸摸的把戏，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就站起来，与我真刀真枪地斗一斗！除非是你怕了，你这无胆鼠辈！”

　　可任凭他如何跳脚大骂，无论是地上坐着的，还是对面站的，都没有一点回响。这叫裘焰愈发怒不可遏，他恨恨地化去了手中的剑，接着自己也隐去了身形。

　　眼见着裘焰消失了，影子立刻回到苏阔的身旁。他知道裘焰的目标一定是这个肉身。

　　果然，裘焰很快再次现身。只是他并未靠近，而是抱着双臂，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

　　这时在苏阔周围，不知从哪冒出无数条乌黑的小蛇。它们紧贴着地面迅速游走，从四面八方朝苏阔扑了过去。

　　见此情形，影子飞身上前，挥动手中的剑，朝着那些小蛇砍过去。小蛇哪里经得住这凌厉的剑气，剑锋所过之处，纷纷断成两截。

　　然而下一刻，那些个半截的小蛇，又各自伸出头尾，继续游走起来，而数量已比方才多出一倍。

　　裘焰在后面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蠢货！你砍吧！只管砍！”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小蛇游向苏阔的肉身，影子没有办法，只能一刻不停地朝它们砍过去，却是越砍越多。

　　裘焰愈发得意了，对着影子大声说道：“蠢货，看看你那把剑，还剩了多少？”

　　影子立刻看向手中的剑，这才发现，一阵砍杀过后，手中的长剑已经缩水了一半，成了一把滑稽的短剑。

　　裘焰实在是痛快极了：“哈哈哈哈，砍吧砍吧，你越砍蛇就越多，手中的剑就越短。哈哈哈，真是个蠢货！”

　　影子手中这把剑，原本就是取自谪仙锁，而脚下这些源源不绝的小蛇，也是那锁链化的。每一剑下去，法力就被小蛇收回一分。而小蛇紧贴地面，不能取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剑在手中越来越小。

　　影子顿了顿，将手中的短剑用力一掷，远远地插在地上。那些小蛇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那剑蜂拥而去。

　　趁着这个空挡，影子迅速跳回到苏阔身后。片刻，苏阔眨了眨眼，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裘焰，见谪仙锁已经又回到他手中。又朝天上看了看，应该就快到子时了。

　　他现在只想尽快摆脱裘焰，便收起抱月说道：“你那东西奈何不了我，子时一过，你就更没有胜算。不过我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对付你，你走吧。”

　　裘焰却意外地一言不发，只是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个不停，神情甚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