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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蟑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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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墨水与纸张的味道,阳光斜斜地从防盗窗外照进屋内,映出几排搞大的金属密码储物柜。
谢女士走之前叮嘱谢时不要乱动这屋子里的东西。谢时在椅子上坐着,一边晃着小短腿,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似乎挺惬意……
惬意个鬼。谢时幽怨地想,但凡有一粒花生米,谁都不会想在这种压抑的地方坐着发呆。
时隔二十多年,谢时依旧记得小时候的她坐在这时的无助与担忧。小孩子总会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谢女士一去不复返,比如世界毁灭,再比如那个很凶的大妈跑来把她扔回垃圾场。哦,很凶的大妈似乎是单位里面的清洁工,在谢时上了小学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然而就算很害怕,她依旧很乖地坐在座位上。谢时幼儿园那会儿是人尽皆知的乖小孩。
但也是很胆小的乖小孩。谢时斟酌一会儿,开始酝酿情绪。
让自己害怕的东西:
一、 叛逆期小孩。
作为老师,最头疼的莫过于叛逆期不好好学习的聪明小孩。虽说自己曾经在某方面也是这么一个人,但这不妨碍自己排斥他们。
谢时摸了摸自己紧皱的眉头——分明是嫌弃的表情。失败。
二、 批不完的作业。
作为老师,尤其是作为一个高中数学老师,最难受的就是布置连自己都批不完的数学作业。你少布置吧——人家物理就抢了数学的风头。你多布置吧——折磨自己也折磨孩子。
唉,头疼。谢时又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嘴角——分明更嫌弃了。失败。
三、 蟑螂。
说实话这玩意算是大众雷点,深棕色的小模样简直就是把人的审美摁在地上摩擦。但最恶心的是它们恶臭的繁殖与生存能力,似乎只要有食物的地方就会有这种东西——虽然她也不知道女生宿舍的公共浴室为什么也会大规模生产小强。
谢时叹了一口气,这料还不够猛。但要说起自己最难过的事情……
她的眼前划过一张努力微笑的、苍老的、毫无血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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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女士一进门就发现自己女儿一双眼睛里水汪汪的两泡眼泪,愣是被吓了一跳,笨手笨脚地凑上去嘘寒问暖。
只见谢小时泛着水光的眼眨了眨,指着地上,怯怯地开口:“妈,有虫子。”
谢女士扫视一圈,一无所获。
“……现在被你踩死了。”
闻言,谢凰脸色一白,缓缓看向自己脚下——左脚又细又长的高跟鞋跟上稳稳地戳着一只透明的翅膀。她默默地挪动自己的腿,右脚下浮现一滩奇怪的褐色组织。
是蟑螂诶。谢时在心里默默补充,替可怜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谢女士默默点了一支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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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谢时便跟着母亲下班回家。小区很新,没建成多久的样子。一眼望去,路旁香樟细细的一棵,还未长成;不少人家的车库也空荡荡的——这年代私家车还不是个说买就买的东西,谢时家境已经算殷实的了——显得有些萧索。
谢时她爹——沈教授考虑到孩子接送问题,把家里唯一一辆车的车钥匙给了谢女士,自己则骑着自行车上下班。骑程大约三十多分钟,比谢女士多了一倍。但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骑车锻炼身体啊。”沈教授笑着安抚老婆,“而且你开车比我稳,我放心。”
后一句倒是实话,谢女士可没有传说中的“女司机”风范,学车开车一气呵成如鱼得水;相较下来沈教授就比较惨了,驾照考试差点没及格,被谢女士狠狠地嘲讽了一顿。可惜沈教授依旧笑得温和,不在意的样子。
谢时后来想起这茬,总觉得是她爹压根不喜欢开车。作为学文的天才,沈教授对机械很不感冒。至于他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总之,沈教授很惯着谢女士。或许是出于学者的涵养,或许是出于长者的让步——他比谢女士大八岁——又或许因为该死的爱情,才出现了谢时这个吃狗粮长大的小可怜儿。否则谢时就是沈时。
小可怜跟着谢女士回到了家,刚关上门就看到坐在阳台上喝茶的沈教授。
“工作辛苦了。”他起身,走向厨房,“我去盛饭。”
趁着沈教授去厨房的空档,谢女士利落地把他的茶具收了起来。谢时记得谢女士不喜欢沈教授喝茶,原因是这玩意会影响睡眠。每每沈教授都会用文人那经典的忧伤神情望着谢女士,也并无别的反抗,只是下次照喝罢了。
他大概瞅准了谢女士不会真的和他翻脸,就像谢女士明白沈教授也有自己的固执一样,两人就这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盛完饭回来的沈教授并不意外地看着自己被收起来的茶具,颇做作地叹了一口气,便招呼她们去餐桌:“来吧,菜好了。”
谢时乖巧地坐上椅子,看着前面简单的家常菜,再一次感概自家老爹的居家实用性极强。
“希希,今天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沈教授动作自然地为谢女士夹了一块肉,想了想,又给自己女儿夹了一块。
谢时懒得吐槽这碗糊到脸上的狗粮,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朋友嘛……谢时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岑小屁孩算不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