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简》纯原槿溪

27、Dialogue 6

　　A：我在问为什么我这么惨，钱不够花，然后工作也不好，遇到的人也都不好，连猫咪都乱撒尿……这个世界都恨我，捉弄我！

　　B：你在陈述事实吗？
　　A：当然了。

　　B：你真的认为自己在陈述事实吗？
　　A：……我就是很差劲、很垃圾，这哪里不对了？

　　B：你知道，人的视角，和事实，有很大区别。哪怕现在我看到的你的“境况”，也和你自己形容的相去甚远。所以，你真的知道你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吗？
　　A：得了吧，反正不会好到哪去。

　　B：我必须要说，在我眼里，并不是你所形容的。
　　A：谢谢……但这不会让我好受一点。

　　B：我并不是来安慰你，或者改善你的心情的。至少我们都认同，我们现在在这里的时间很宝贵。所以，你能看到，你不是基于事实的吗？
　　A：你说的事实是什么？

　　B：你的工作跟别人比起来确实没有多好，但是薪资足够你应付生活；你的工作时间也很正规，这确保了你的自由时间；你和他人起了些摩擦，但同样你也受到亲人和朋友的关爱，远远没有到“遇到的人都不好”的情景（合上文件），情绪化的表述和事实是有很大差距的。
　　A：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拥有的，就是比不上大部分人，我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庸人，每天看着自己的梦想被别人实现！

　　B：你认为你的“敌人”是你的事实，你要改变这些事实，对吗？
　　A：不是吗？可是我做不到，我是个垃圾，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甚至早上起床上班都困难，遑论健身、摄影……做那些有价值的，浪漫的事情！有时候脸上的肥肉，让我连照镜子这种事都憎恶……（哽咽）

　　B：你最迫切的就是想改变这些事实，然后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A：最起码我不会这么窒息了。

　　B：你认为现在的你很“窒息”，所以你想要“能够呼吸”？你现在就可以呼吸，不是吗？（微笑）
　　A：不要玩文字游戏，我就是想变好，变优秀，变得……不是我，我恨现在的自己！我想把自己的懒惰都像扔垃圾一样痛痛快快地扔掉！（停顿）如果你暗示的是“你现在就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我告诉你：我不行。我有房贷要付，我不得不坚持现在的工作，我没时间，我没才华，我没办法，我只能被困在这些事情上……我就是……不行。我想做的，就是不成功，这快把我搞疯了！

　　B：（安静的目光）你想要快乐，至少是平静，对吗？
　　A：我并没有说，你不要把心理分析那一套生搬硬套在我身上了，在我这种人，我的状态，我怎么可能去考虑那么幼稚的事情。你就不能现实一点吗？我就是想要一个还过得去的生活，但是我显然从投胎就开始犯错了！

　　B：你认为“一个还过得去的生活”，是不窒息的，也就是说——可以自由呼吸的，轻松，欢快的？
　　A：或许吧，你这样说，也不算错。

　　B：你认为，只有获得了足够多的物质保障、勤奋的品质、良好的外形，再加上遇到好人的运气……才能让你达到那样的状态。
　　A：难道不是这样吗？谁又不是这样想？

　　B：可能是这样吧。你认为一无所有的人是不可能轻松平静的？
　　A：（鄙视的眼神）不要跟我说哪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开悟了，佛陀在山洞里不吃不喝面壁一个月却成佛了之类的……我天生就是个叛逆者。严重一点说，我听到这些故事简直想吐！

　　B：那我就不说了。其实《活出生命的意义》是本还不错的书，作者在那时候被关进集中营……好的，我现在打住。也就是说，你现在有了一个逻辑的死结：你想要改善，却发现你的人格也好，或是生活所迫也好，一些巨大的石头挡住了你的道路，你没法改善。这让你对自己的事实束手无策，只能生闷气？
　　A：可能我就只能认栽了吧。我和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我大半辈子都是白活的……

　　B：如果通过改善来快乐平安是个死结，那么我们绕路过去怎么样？
　　A：你说的“绕路”是什么意思？

　　不和改善交朋友，而是和你的郁闷和愤怒在一块，又如何呢？
　　A：我不太明白。

　　B：比方说今天上司给你安排了你认为的不合理的工作，而且还好像对你并不尊重，这让你很生气。你当时体温骤升，手脚发软，脑子里一气儿想着要辞职啊什么的事情……按照平时来说，你肯定就很想去改善，但改善这事我们讨论这么久，知道没办法，你被堵住了去路；我的建议是：就待在那里，也不逃走，而是干脆跳进愤怒的漩涡怎么样？就当是做实验了。
　　A：我想不到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而且实验什么的，好像是要等着什么坏事一样……好吧，我可以试试。但你必须讲清楚这样做的意义。

　　B：很遗憾，这是条“魔法”般的道路，当你真的去做时，事情会变得很简单，你也会打心底明白；但当你问时，你永远没法用思想搞清楚。某种意义上，思想可能是一个极其不可靠的伙伴。
　　A：你听起来不像心理医生，倒像是个三流神棍，你知道的……那些蹩脚、老套的推销话术。

　　B：这个理由怎么样——你好奇会发生什么魔法效应的话，就自己去试试。如果你没有这个好奇心，那我对你来说就是个神棍；但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你永远不会空手而归。
　　A：我会变得跟你一样神叨叨吗？（笑）

　　B：或许你还能收到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呢。
　　A：哈哈，那我可能真会感兴趣！

　　B：今天就到这吧，我们再会。
　　A：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