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Hallowe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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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之夜，百鬼夜行。
还未沉浸于睡梦中的人也都忙着在城中彻夜狂欢，香槟、舞会、与不知所谓的年轻男女，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座远离了喧嚣、在伦敦郊外早已被废弃了使用的汉普敦宫。
亨利八世曾经专门在入口处建立起一座红砖造的正面大门，并给它命名为安妮·博林王妃门，在其门上有一座颜色罕见的大时钟，是当时的亨利八世赠给这位他第一任王后的侍女、不顾世俗抛弃妻子而终于迎娶来的女人。
而在仅仅三年之后安妮·博林就命丧伦敦塔，曾有人传言，在这里见过她白色的亡魂游荡。
距离古老都铎王朝的爱恨情仇已经过了近五百年。
穿过狮子门，往普西花园走去，这里曾经是亨利八世外出猎鹿的地方，在其中央有一座喷水池，于是后来的人就在这里放养了很多鹿，一直备受王室的呵护，代代如此。
我在花园的边缘寻了处草坪坐下。
人人谈起汉普敦宫都会提起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却没人知道，我也曾经在此地匆匆驻留。
那在我短暂生命中一年半的时光，时间似乎恍惚间随着我的记忆回到了百年之前，那个灯火璀璨的夜晚，1888，伦敦。
“终于找到您了，殿下！”Anne提着一盏南瓜灯，将不情不愿的我从书房拉了出来。
“您不要这么拘束啊，好不容易的万圣夜，一起去玩吧！”她边说着，将另一只手上的竹篮塞到了我的手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厚重的斗篷替我仔细围上，“好了，去要糖吧，我的小魔女殿下~”
“都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而此刻在另一处宅邸内，凡多姆海威宅。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赛巴斯钦！！！”蓝发的少年几近崩溃，看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把自己当作玩具娃娃一般打扮，偏生他完全不具备自己穿衣服的技能，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扮成了吸血鬼造型。
“好了，少爷。”男人笑眯眯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戏谑，他右手抚胸半鞠一躬，“请和大家一起去万圣夜party吧。”硬是把少年塞上了马车。
于是便是眼前这般情状。
眼前的少年穿了深蓝色的立领斗篷，硬挺的领子挡住大半张脸，而领口戴着和平时差不多的蓝色蝴蝶结，灰蓝色的堆叠领衬衫很长一直垂到臀部，中间则由绑带的棕色宽腰封勾勒出少年笔挺的腰线。少年面无表情，可是嘴角的尖牙却硬是拗出了节日的氛围。
我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拖曳至脚踝的巫女袍，没有了裙撑显得略有些单薄，但是尖尖的帽顶和左手南瓜状篮子，右手硕大的竹梗编织扫把这种搭配还是让我面上一红。我不禁庆幸起来Anne今天给我画的，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厚重妆容。
红唇让说话变得很小心，生怕蹭到牙上失了仪态。“凡多姆海威……伯爵？”我不确定道。
“没错是我。”夏尔有些气急败坏，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凉凉道，“殿下也是没逃过自己侍女的魔爪啊。”
我讪讪，“让我猜猜，您的装扮，莫非是米卡利斯先生设计的？”
“你！”
“手艺不错，都赶上皇家侍女的专业水平了呢~”
“那我还真是替他谢谢您了。”他咬牙切齿道，“殿下若是喜欢，明日我吩咐赛巴斯钦也送您几套？”
“大可不必劳他费心了！”我摆摆手急忙拒绝。
“哦，看我发现了什么呀！一只小吸血鬼和一只小巫女！”过于浮夸的声音突然响起，由远及近，“这如樱桃般娇美的红唇，脸颊上的红晕是如此惹人怜爱，哦！甜美的巫女，正在施展着她的魔法诱惑她看到的每一个人~~”
“噗。”我看向夏尔他一脸菜色，跟着转过头去才发现那是……身后背着硕大天使翅膀一身白色羽毛衣的多罗伊特子爵！
“跑！”
夏尔低喝一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手腕，少年扯着我直接开始飞奔起来。
“让我看看小吸血鬼居然出手了！是哪位女孩，会成为他今夜的美食……”身后多罗伊特还在不断自我陶醉中。
瞧瞧您说的都是什么糟糕台词啊！回去我一定和姑妈说让她褫夺了他的爵位！！
我暗恼着，夜色太暗我们看不清彼此的脸色，只有两只手连在一起拼命地向前奔跑。
日不落帝国最大港口的贸易运输日夜不停，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繁华灯火，长夜寂静可以依稀听到海岸边海水拍打礁石的回声。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大不列颠十一月的寒风从脸颊划过带来轻微的刺痛感，然后是身旁人渐渐粗重起来的喘息，肺部开始充血，血腥味漫上喉咙，可我却不想停只想一直一直跑下去，似乎要把这辈子的路程都跑尽，等到我们停下来时已是垂垂老矣，这一切，生命、荣光、与年少的重担，都已经结束了。
我想，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不用转弯，不用躲闪，威斯敏斯特内城里的居民全部都在白金汉宫彻夜狂欢，往日人群簇拥的国王西路此刻空无一人，天底之下仿佛只有我们两个。
跑到精疲力竭实在不能迈开下一步，不约而同地，我们停住脚步，下一秒就任由自己倒在地上，直视这同一片钴蓝色的天空。
“呼~”“呼~”
“凡……凡多姆海威伯爵……没想到您体力不错嘛。”我喘着粗气，好不容易连成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殿下，也意外地能跑呢。”他咳嗽了几声，笑着撑起身子，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他伸出手，将我也拉了起来。
“这下该闯大乱子了呢，汉普敦宫发现您不见了会怎么样呢，殿下？”少年幽幽道，只是他的语气沉着，明明是说着不得了的事却丝毫没有惊慌。
“那可要伯爵全权负责啊，毕竟，是您‘诱拐’的我。”我揶揄道。
“凡多姆海威家族这下可要惹了大麻烦了，是削爵，还是发配边境呢？”少年佯装认真地皱眉，歪头想了想，“那当女王陛下降罪之时，还斗胆请殿下为我……求个情？”他轻佻地看向我，仿佛笃定下一秒我口中就会蹦出一个“没问题”。
“才不要。”我才不顺了他的意，“为公主殿下承担罪名，解决了王室的丑闻与忧患，这应当是伯爵的荣幸才是。”
“是是。”美人一笑千金难求，他就那样维持着坐姿左手抚上胸口，“在下……荣幸之至。”
笑够了也闹够了，这才注意到四周是一片昏暗，因为街上没有人的缘故，街灯也只是朦胧地亮着，依稀只能看到个人影，倒是我手中纵然奔跑也仍然紧攥着的南瓜灯，小小一只闪着橙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这苍茫的一片空旷。
“今天是万圣夜呢。”盯着那一盏小灯，我突然道，“传统的天主教会在Halloween举行弥撒仪式来是庆祝在天的全体圣人，而也有相传，这时候鬼怪会混入人间，来看他们想见的人。”
我小声嘀咕着。
“如果说鬼怪会重回人间，那亡灵呢？”我不信灵魂之说，只是终究有着思念的过世之人，“我所思念的人，也会趁这个机会回来，只为看我一眼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我扭头看向夏尔，他低垂着头，手指紧攥着斗篷衣角，脸色看上去显然不大好。
我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凡……”话音顿住，我突然想到在我刚来到英国时听到的宫廷秘闻，关于凡多姆海威家族先代、和这位年轻家主曾经的遭遇。
“抱歉，是我失言了。”半晌，我轻轻道，“我不了解伯爵的过去，不能涉足你的孤单，也自然不能给予你安慰。”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眼前的人像是玻璃铸就一触即碎，让我不敢靠近，却又再次忍不住去靠近。
“也许在你心里我只是不谙世事的公主，但是……这身份终归是还有点价值的。”请稍稍依靠一下我吧，即使只是像众人一般，贪恋我的身份与权势。请给我机会为你做些什么。
“只是……如果你想要的话，请一定对我说。”
只要你想，我会竭尽自己所能。
“我什么都能做到。”
“我可以要一颗糖吗？”
少年打断我的话，他拍拍斗篷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脸上不复刚才的落寞挂上了清浅的笑容，“您没有失言，是我失礼了。”
请不要这样轻易向我道歉，殿下，您值得最好的，拥有所有任性的权利。
“我不敢向殿下要求什么。”
您也不必向我承诺什么。
“就只是今天而已，看在这样的氛围之上。”
与恶魔签订契约的人没有未来，而我仅仅奢望着，哪怕只是偷来的一日欢愉。
殿下，请不要自责，更不要悲伤，至少在今天的日子。
“我可以向您请求，一颗糖果吗？”
他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手里拎着一只精巧的竹篮。
“Your highness, happy Halloween.
Trick or treat”
“Trick or treat!”我破涕为笑，在他的篮子里放进了一颗精巧的糖果。
……
“真是笑话。”
耳边传来女人讥讽的语调，而我也不置可否，并没有回头看就习惯了来人，她在我身边坐下。
“人人都将我传成传说中的鬼怪畏我怕我，可要不是因为我造成这汉普敦宫的异常，你这一丝灵魂也不可能偷留下来。”
“是是，博林小姐。”第一次见面我好心叫她王后大人，结果反而被她大骂一顿，说什么‘我才不要死了还和那倒霉鬼再扯上关系’。“蒙骗过了死神萨特格里夫的眼睛，您真是厉害呢。”
“看你这丫头，就和我当初一样傻。”身旁的女人，不如说是女幽灵，安妮·博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教廷那些老东西作梗，我何苦一直被困在这里，还维持着这般面貌。”她双手把玩着自己曾经血淋淋的头颅，却当它是个皮球般浑不在意。
“奥莉薇亚。”她叫我的名字，“我是因为禁咒的原因脱身不能，可是如今，你早已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你应该多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低下头，摇了摇头，“博林小姐你饶了我，在这里应景也就算了，我何苦跑到不相干的地方去吓人。”
“我又不是说让你，哎……”看我装傻充愣，安妮·博林也无奈地耸肩，全然不是生前淑女面貌，“你还在等他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什么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特兰西伯爵的婚约只是政治联姻，才没有什么多想。”我淡淡道。
“谁提特兰西家的小子！”博林不屑道，对我的回答大为不满，“你别想骗我……你忘了么，我一直在这里，那夜我可是看得……真真实实。”她吃吃笑。
我瞬间红了脸。
“他……他不可能出现的。”半晌我才又答道，褪去了娇羞语气分外落寞，“他那样的人，肯定早就转世投胎不知道多少回了，才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做个没有归处的亡灵。”
“你啊……”
“纵然再见，人人鬼鬼纠缠不清对他也没有好处。”
“……何苦……”
“当年的事情就留在当年吧，姑妈、我、特兰西、格雷、伊丽莎白、和他，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能参与进他的故事里，我很幸运。如今的凡多姆海威早就不是凡多姆海威，奥莉薇亚也不再是我，没有理由再见面了。”我站起身来，望着已经将将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天都快要亮了，博林小姐快回去睡吧，即使已经容颜永驻，不好好睡觉心灵也会衰老的。”
“啧，你这孩子……”安妮·博林嗔怪着，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抱着自己的头哼着不知名的歌，一步一步走远了。
我也想唱歌，却不知为何，脑海里只剩下那首伦敦大桥倒下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汉普敦宫三楼，我曾经卧房那扇紧闭的窗帘。曾经我在那里面，对着窗外的世界望眼欲穿，可会有人像如今这样，在外面与我葆有同样的思念？
其实，留我一人的灵魂孤独地永生，又有何意义？
我一直留在这里，留在这座有着我们回忆、我死去的宫殿里，想象着会有哪天阳光明媚游人如织，我听到有孩子欢呼雀跃的声音。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兴奋地叫着爸爸，然后我就顺着他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望进那双海水正蓝的眼瞳。
请让我再叫你一声。
夏尔？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Hallowe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