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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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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之第二天早上离开之前,把睡过的客卧收拾干净了,还用前一天剩下的食材做了早餐,温在锅里,让傅闻声可以起床就吃到。
他乘七点的公交,先去了一趟生一路的木匠店,和老先生最后确认一遍。他到店的时候,老先生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店门口的小竹凳上,提着茶缸子喝绿茶。
“师傅,我是来和你确认的,秋千就照这个做就行了,”乾和之把上次拍的照片翻出来,“就是昨天您给我看的这个。”
老先生皱起眉,老垂的眼皮几乎盖住眼睛,嘴角向下撇,这让他看起来很凶,“你挡着我的阳光了,”他说,“我都看不见茶的热汽儿了。”
“啊?”乾和之被凶得一愣,乖乖地往边上让了让,“现在好了吗?”见老头不给回应,乾和之又重新拿起手机要给对方看,“这个秋...”
“知道啦,秋千嘛,会做的。”老头赶人。
真是个怪脾气的老头,乾和之走的时候这么想着,然后搭公交到酸奶店去上班。时间有点早,他开门的时候才刚过九点。
上午没什么生意,隔壁小餐饮店的营业员在门口做广播体操。乾和之老实地坐在店里,隔着扇玻璃门看她。过了会儿,他也开始学她抬手臂,扭腰,跺脚。
她做完了,转身回店里,乾和之下意识收回动作,但突然犹豫了一下。于是门外的姐姐一回头,就看到他要收不收的滑稽动作,然后笑话起他来。
乾和之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好,背过手,像个罚站的小学生。姐姐走到酸奶店门口,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拼外卖。乾和之点头说好,答应完才想起来忘记问他们中午外卖点什么。
这条街上没几家店,但乾和之照旧不认识几个人,除了酸奶店里的人。但艳艳就不一样,她好像见到谁都能打上一声招呼,至少乾和之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今天是乾和之的一大步。
乾和之这么想着,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手边的抽屉,那里放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是他从周密园穿走的第二套衣服,乾和之准备带回家洗一洗,然后再找机会还给傅闻声。
说起来,第一套已经洗干净了,到现在还放在他那里呢,乾和之这么想着,假装苦恼地皱眉,嘴角却疯狂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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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姨终于攒了一笔钱,周末的时候叫乾和之和她一起去黄金店。乾和之被金灿灿的首饰和导购天花乱坠的吹捧迷了眼,分不出好坏,徐阿姨也是,揣着钱一脸无措。
乾和之于是现场向艳艳打电话求助,艳艳说她就在附近,挂了电话后没过几分钟就到了店里,接着就开始和导购吵架。
导购说这个好看百搭衬气质,那个简洁大方,是今年卖得很好的新款。艳艳无情回击,丑,大妈款,送给我我都不要。
导购怒了,“又不是你买?!”
艳艳也瞪眼回去,不甘示弱,“不是我买怎么了?我帮着出主意怎么了?你们店这么了不起?难看还不让人说了?”
乾和之和徐阿姨夹在中间很是难做,最后徐阿姨挑了个中规中矩的项链和耳环,结完账立刻离开了店,脸上没有半点购物的喜悦。
乾和之一会儿要到酸奶店上晚班,徐阿姨也有活儿要做,所以他们在路口告别。艳艳听他打算现在就往酸奶店去,一脸无语地拖着他走进一个破旧的小巷。
乾和之紧张地问她要去哪儿,她说把你卖了。
艳艳领着乾和之拐了两个弯,到了一个瓷砖粘脚的乱糟糟的地方,和一群人挤着电梯上了四层,门还没打开,音浪已经到位。
乾和之没来过歌城,一进来就被眼花缭乱的灯光,左拐右拐的复杂地形,和各扇门里传出的妖魔鬼怪的歌声折腾得晕头转向。
最后他们进了一个小包间,包间里还有隔壁烧烤店的小哥,服装店的姐姐,剩下的人乾和之就不知道来自哪个门派了。
他们应该常有这样的小聚,乾和之听到过两次,有人来问艳艳“晚上唱歌去不啊”这样的问题,不过乾和之自己还是第一次参加。
乾和之进来的时候,包间里的人七嘴八舌地欢迎了他一阵,然后指指角落的机器,让他点歌。乾和之平时不听歌,盯着屏幕划拉了半天也没选出歌来,还被差遣着帮别人点歌。
去买酒水的人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后面跟着服务员提着一箱啤酒。包房里的人一拥而上,上去瓜分。乾和之没动,转眼也被人塞了一瓶,然后对着绿色的起白泡的酒瓶发呆。
他犹犹豫豫地抿了一口,皱起脸,很难喝。
他们笑他。
乾和之看别人都一脸淡定,于是喝第二口的时候就尽量憋着,面无表情,然后他咽了一嘴沫儿,打了个嗝,又被笑了。
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喝完了一瓶后准备去厕所,问乾和之去不去。乾和之点头,跟着去放水。他们放完水却不着急回包房,而是呆在厕所里吸烟。
“要不要来一根?”其中一个问他。
乾和之摇头,他知道吸烟会把牙齿熏得黑黄,他觉得难看,所以不想要。他们也没逼他,一人一根,然后聊起天来。
他们靠墙站着,吸烟的时候两颊用力地凹陷进去,眼睛眯起来,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然后上唇微盖过下唇,把烟薄薄地吹出来。
他们说跳槽的事儿,又说起认识的谁做生意成功或者被坑了,谁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谁又被戴了绿帽子,还被出轨对象的家属找上门。
乾和之插不进话,想走又担心不礼貌,只好杵在边上听,吸了半天的二手烟,出来的时候满鼻子满嘴的烟味儿。
回包房之后,他们开始组团打游戏。
乾和之的手机上没有游戏,就只能坐在边上看,看他们一会儿激动地叫唤,应该是高兴的,一会儿又都闷声不吭,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黑色大理石桌面立着、倒着许多瓶瓶罐罐,只有乾和之的那瓶剩的最多。就像他挤不进他们的热闹里一样,就连他的酒瓶都和别人的不一样。
刚到的那会儿他还有点紧张和兴奋,现在这兴奋就和这包间里的温度一样,被冷空调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乾和之叹了口气,短暂地想了一瞬,要是他会喝酒,会吸烟,还会打游戏,是不是就能和他们玩儿到一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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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乾和之到周密园打扫卫生。
乾和之到的时候,阳台上的洗衣机正在工作。十分钟后,洗衣机工作完成,发出“滴滴——”两声,傅闻声从二楼被召唤出来。
乾和之眼看着傅闻声一路从容地走到洗衣机前,打开盖子,然后突然一动不动,石化了似的。乾和之好奇地伸长脖子,小心观察。
傅闻声掏出衣服,走到垃圾桶前面,作势要扔。
乾和之伸手,“别——”
于是,今天的乾和之比平时多了一点工作,因为傅闻声洗衣服的时候没注意,把深色的和浅色的衣服放在一块儿洗了,所以白衬衫变成了蓝衬衫。
乾和之另外找了个盆接水,然后往水里掺了点儿漂白剂,把衬衫放在里面泡了会儿,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件洁白崭新的衣服。
乾和之重新洗了衬衫,把漂白剂的味道洗掉,再把衣服平整地晾起来,大功告成后他叉腰,满意地点点头,嘴上却小声又无奈,“真是个败家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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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之准备到书房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书房的门开着。他轻轻敲了敲,没有回应,于是把门推开了一点,发现傅闻声不在书房里。
乾和之茫然地前后左右看。
“下面来看一则新闻。”桌面上的电脑突然发出声音,把乾和之吓了一跳。
“2月23日3时18分,位于朝雨市康侯路的一座私人庄园发生火灾,火灾烧毁了庄园90%的面积。经统计,事故造成至少29人死亡,3人重伤,直接财产损失上亿元。
“根据火灾事故认定书,起火部位为庄园中心主建筑康侯院三层东南角处卧室窗帘位置,起火原因为人为纵火。
“经分析,灾害成因主要有以下几个因素:一是该火灾发生时间在凌晨,未能及时发现,且消防电话拨打时间较晚;二是庄园古旧,多为木质建材,火势蔓延速度快。”
主持人背后的大屏幕放出了一张燃着熊熊大火的庄园照片,火舌被风高高地吹起,定格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瞬间,照片的下半部分是卷着火焰向下坍塌的建筑部分,整幅画面骇人又破碎。
“搜救人员在起火卧室内发现了庄园主人李某的尸体,经鉴定和调查,已排除他人致死的可能。”
画面切换,橘红色的火焰消失,只剩下冒着烟的焦黑色建筑残骸。事故造成的死亡人数至少有二十九人,也不知道那灰中还会不会拣出更多遗骨。
乾和之被新闻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拄着拖把,站在一边边听边看。傅闻声的脚步在书房门口响起的时候,乾和之立刻装模作样地拖起地来。
傅闻声看见乾和之已经开始打扫书房的卫生,走到书桌前盖上了电脑,拿走了倒扣在电脑边上的书,转头又出了书房。
乾和之又胡乱拖了两下,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傅闻声下楼了,有点心虚地抠了抠脸,然后才到窗口把窗户打开。
乾和之听明白了,庄园主人李某是自杀的。但是李某已经有了一整座庄园,为什么还要自杀呢,这点又是乾和之不明白的。
乾和之闷头拖地,倒退着,没注意自己已经站到了墙边。他握着手柄向回一收,手肘戳到了书架的一格,一本书倒了下来。
乾和之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接,转过头才发现这本书只是倒在了格子里,没有掉出来,于是松了一口气,小心地翻开了这本书。
“关于生存,不知道也不去想的人往往才是贯彻最到位的人。”他一眼扫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把跑出来的书签塞回去,就合上书,最后放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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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又有快递上门,乾和之自觉地到门口签收,看到眼熟的包装,下意识地问刚刚走过来的傅闻声,“是夫人又给您寄了装饰品吗?”
傅闻声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等快递员走了,乾和之又问,“我来吗?”
傅闻声又点头。
乾和之的接受能力已经比上一次要强了,他任劳任怨地蹲在地上一通拆,顺便把同种类的放到一起,还有心情总结,“这次寄来的东西好像比上次少。”
傅闻声还是点头,乾和之拆东西的时候,他就在边上看着,站得不远不近,是一个既能看清又不会沾灰的距离。
傅闻声拿起已经被拆出来的,靠在最外面的一副画框,这画框比其他几幅都要小,大约是40cm*40cm的尺寸。
乾和之对那幅印象比较深,所以傅闻声一拿起来,他就弯着眼睛笑了,“那个很可爱,夫人真有童心,”他露出整齐的白牙,脸颊上一颗酒窝,“小鸭子嘎嘎嘎。”他学着叫,然后“咯咯”地管自己笑。
傅闻声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所有的画儿都在周密园安顿下来,只剩了这幅小鸭子。乾和之的设想是,小鸭子可以挂到主卧浴室的浴缸跟前。
傅闻声问其他浴室行不行。
乾和之皱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画儿,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说其他浴室里都已经挂了的,挂太多就不好看了。
傅闻声沉默了。
于是这天乾和之离开周密园的时候,比他来时还多抱了一副画儿。傅闻声把画交给他的时候说的是,“既然你学得这么像,就送给你了。”
乾和之感觉有点奇怪,但他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只是觉得自己很像到饭店吃饭,吃不完兜着走。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真的是很喜欢。
第一班公交到站,是乾和之等的线路,但他没有立刻上车,因为车上人有点多,他怕挤坏了小鸭子,就又多等了一班。
今天酸奶店的工作是晚班,他可以先回家一趟把画儿放好,然后再到店里去,不过布置花了点时间,他得抓紧了,乾和之在心里计划好。
公交车开了一段后靠边停下,停靠的这一站站名叫“文化活动中心”,乾和之虽然隔三差五地经过,但他到今天都不知道后面那白花花一片的建筑到底是搞什么文化活动的。
公交重新启动,忽然又有人从后排站起来,冲到车后门的位置,“师傅等一下!图书馆有人下的!给我开下门!”
师傅踩了个急刹,语气有点冲,“早干嘛去了!”
“不好意思哦!刚太困睡着了!”他一边嚷,一边两步并一步地小跳下车,背着双肩包,站到这一站的站台上。
车门立刻关上了,把他的尾音都给夹断。
乾和之的目光越过人,去看后面的建筑,“原来是图书馆啊。”他小声地说,摸了摸画框,感觉有点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