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明恋日记4 ...
-
*【明恋日记·Date.1986.06.05】*
今天的训教会上，我半个字没提花京院同学，一口咬定是我自己被撕了画——毕竟这件事和花京院同学的确没有关系，而扯他下水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被我猛捶的猪头似乎也怕我会如实交待，所以在我撒了谎、教导主任追问他的时候忙不迭点头，含含糊糊说自己只是没注意、不小心撕了。
撒谎都不会撒的蠢货......他还不如说我们起了口角，一时激动拽裂了画。吞吞吐吐的，那副做错事的亏心模样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在撒谎，教导主任和他爸妈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变成八十大板即刻执行了。
自己找死，我懒得救他。
教导主任被我俩一个油盐不进一个欲盖弥彰的模样气得够呛，当着我俩父母的面，骂了他手脚长着不做人事却用来犯贱还不如狗听话，骂了我多大的人还管不住脾气脖子上的玩意儿是被驴踢了还是被猪啃了——唠唠叨叨教训了我们一上午后，罚那个蠢货一周双倍作业亲自交给他（原话是如果管不住手就写到手废没机会犯贱为止），罚我全校通报和回家反省。
双倍作业哈哈哈哈，我完全服从组织！回家的路上我还和爸爸说我赚了，既揍了他一拳，坑了他老老实实写双倍作业，还得了一周假期。爸爸听完给我鼓掌夸我有勇有谋颇具他的风范，我连忙推托说没有没有还有进步空间，最后我们双双落网遭到妈妈铁拳制裁。
妈妈说星野未来你牛逼，进局子了没人给你送烧鸡。
我捂着头争辩那个猪头就该被揍，并给妈妈看了被我包起来的撕毁的画。刚交完设计图的妈妈瞬间扭转口风，改骂我为什么不多给猪头几拳，凑个九九归一。
我说我也想，可惜教导主任来的早。
在我和妈妈热烈讨论回学校该怎么给猪头下绊子的时候，爸爸就在旁边研究被撕毁的画纸，听着我和妈妈的犯罪念头从伸腿绊人逐渐升级到木棍麻袋，突然开口问我。
“不是你的画吧？”爸爸说。
我说不是，是我喜欢的人。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没有对美和子之外的任何人说过这件事，甚至对美和子我也不好意思分享太多细节。但站在爸妈旁边，不知怎么的，我却想要把一切都从身体里倒出来，倒得干干净净。我垂着头，从我们的相识说起，说他几次对我出手帮助，说他和我的合拍，说他对我的吸引；说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说我对他的好奇，说我对他的探究，说我对他的喜欢。
甚至将他的拒绝和我们间没有硝烟的战争也一并倾吐。
我的语气很平淡，我的心情也很平静，我尽量不带情绪地回忆我们之间漫长的博弈，客观公正地讲述我们之间倾斜的天平，我满以为我能像机器人一样将我们的故事和盘托出，最后在讲到花京院同学的变化时，却有一阵突如其来的委屈涌上鼻尖。
泪眼朦胧时，连我自己都有点困惑......
我为什么哭了？
我抬手想要揉眼睛，眼泪却大滴大滴砸在手上，摸了一把，就有更多的泪水汹涌流淌。最后我站在原地，满脸泪水，不知所措。
我为什么哭了？
确实，我是很容易哭的体质，据说这一点遗传我奶奶，泪腺十分发达：随便磕碰一下，哪怕不疼也会哭；看书看电影，哪怕没有悲伤的情节也会哭；有了情绪，哪怕没有真正感到难过也会哭——长此以往爸妈对于我掉眼泪见怪不怪，他们知道过多安慰我会让我哭得更凶，所以他们最多坐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在我哭完的时候拍拍我，给我递杯水......
但这次，他们拥抱了我。
没有谁问我为什么哭，就好像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只有我一无所知。
我立刻哭到打嗝。
“不要难过，你会喜欢这个男孩很正常......因为我们家未来是个温柔的孩子啊。”爸爸一边掏纸给我擦眼泪一边轻拍我的背，“今天的家庭活动改成一起粘画吧。粘完咱家一起去新加坡冲浪，一周假期不玩白不玩。”
说完他就被妈妈打了，妈妈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因为他不着调我才这么憨。
我站在原地，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
（中间略）
——————————————
*【明恋日记·Date.1986.06.11】
从新加坡回来，美和子告诉我花京院同学那天发火了。
“你不知道！他发起火来太帅了！”美和子拍着桌子眉飞色舞，“你跟着教导主任离开之后他就站在原地环视教室，一句话不说，愣是没一个人敢动，也没人敢看他，所有人在他环视教室的时候都避开不敢和他对视——那气场，太强了！”
“你又恋爱了？”我问。
“放心不跟你抢。”美和子捣了我一拳。
这时花京院同学进来了，过了一周后似乎大家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看到花京院同学往我的方向走的时候全部都“噢噢噢噢”叫了起来。
我没回头看他，哪怕美和子给了我几百个眼色。
在一片起哄声中，我背对着花京院同学，听到他放轻声音问。
“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和我也分享一下？”
起哄顿时卡了壳，闹得最凶的几个人直接把头埋进书里。
寂静之中，花京院同学迈着步子走到自己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将这一周的笔记递给我，除此之外没有和我多说一句话。
我理解，因为我一周的缺席，班级同学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周前我突然暴起打人的时候，这时候我们不过多交谈是对彼此的保护。他递给我笔记的行为足以让我感受到他对我的维护，我也十分高兴他终于不再隐藏他迷人的脾气和高傲，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但......
我垂头看被我和爸妈一起粘好的画，突然很不安。
我没能找到机会还给他。
——————————————
（中间略）
——————————————
*【明恋日记·Date.1986.07.01】*
花京院同学变了。
他开始主动和人说话了。
那些曾经被他划到禁区的人似乎被他全部放了出来，甚至放任他们在他脑子里扬鞭跑马。白井同学听到他问好的时候露出的表情太过搞笑，滑稽得能让我和美和子欣赏一年。而后面她再跑去问题，花京院同学也没再避开过。
我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总之在我还傻乎乎享受新加坡冲浪的时候，他的态度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先是用愤怒震慑了所有人，冷脸了几天，尔后突然回应起周围人对他的好奇和探寻。一开始还能看出他对此有些生疏，会刻意去找白井、美和子这些圈子领头人说话，后面就变得十分自然且熟练了。
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大大方方打开画册摊开颜料，对围拢过来的人自然而然介绍他的画，微笑着签空头支票说有空可以给你们也画一幅......明明他说过最讨厌不懂的人看他的画了。
我对他满口的鬼话心知肚明，可我依然有些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觉得他的转变是件好事。
——————————————
（中间略）
——————————————
*【明恋日记·Date.1986.07.17】
花京院同学的确很厉害。
短短不到一个月而已，他就让班里同学重新接纳，甚至崇敬他。现在无论谁，哪怕是当时被我揍了几拳的男生，上体育课都会跟在花京院同学后面满操场嘻嘻哈哈。
“花京院用他的长距离抽射迷倒了所有肌肉脑”，美和子对此这么评价。
花京院同学对我的态度也更加“亲密”，他很认真地约我出来道歉，说他之前太孩子气了，说当时只是在和我赌气，说他不应该单方面疏远我，说我们能不能恢复到从前——不过他加入了足球社，以后下午要踢足球，很遗憾放学还是不能一起走。
这个理由比起之前，合情合理也令人欣慰多了。
“这样的花京院不是更好吗？”美和子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混在男生圈子里的花京院同学：一群人里只有他坐着，但所有人都围绕着他。而他边说边抬起上臂手掌向上，表情柔和友好得恰到好处，配上四周男孩儿们兴奋向往的表情，活像在人群里布道的耶稣。
有一说一，懂机甲懂枪.械懂人体甚至有泡妞经验（从Galgame里学来的）、不但能开车还能把车画出来的花京院同学对他们来说可不就是耶稣。
“之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虽然性感，但看多了反而有种被轻视的不爽。现在他肯屈尊降贵接触我们这些普通人了，他不会被排挤，我们满足好奇心，这样大家都开心。”
美和子最近刚和大学生富二代分手，才染回来的黑头发还有一点不自然，精心摆弄过的侧刘海卷出计算过的弧度垂下来，衬得她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更加神秘和成熟，连说话都带上了一股红尘滚滚历经沧桑才能有的女人味儿。
“怎么，你不开心吗？”她斜眼问我。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花京院同学。他似乎讲到了什么特别的话题，一群男生开始哄堂大笑，时不时有人伸手拍他肩膀，搂靠在他旁边，他看起来也丝毫不介意，一如既往挂着那抹温文有礼的微笑。
他看起来完全融入群体了。
美和子说的对......花京院同学选择融入集体，不再排斥也不再被排斥，我本应该高兴的，这也确实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但我看着他变得更真挚的笑容，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发慌。
不该这样的。
不该这么快的。
我第一次感觉花京院同学如此陌生......他到底在想什么？
——————————————
（中间略）
——————————————
*【明恋日记·Date.1986.07.29】*
现在花京院同学已经完全融入群体了。
不只是同班同学，邻班同学、风纪处、甚至是老师，都对花京院同学很有好感。学生会巡查的时候我经常能听到老师学生谈论花京院同学，说以前安安静静不出众的人怎么越变越优秀。
每次听到这种言论时我都会更加忧虑。
我不觉得花京院同学会这么心甘情愿毫无抵制地融入群体，我知道他不喜欢过度的社交，不喜欢谈论不感兴趣的事，不喜欢没有意思的人，不喜欢拉无聊的小群体，不喜欢和老师说话......我对他的小动作了若指掌，但事到如今我也不确定了。
我一度认为我很了解他，可他如今做了几乎全部我认为他不喜欢的事。我每天注视着健谈开朗的他，几度觉得我曾经看到的他是一阵错觉。
我不得不怀疑，我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了解他吗？
我并不是不喜欢他了。哪怕已经一年多过去，离我被他隐秘拒绝也有半年，他的一举一动却仍然令我心神摇曳，浮想联翩。时至今日我甚至更加沉浸于他：他快乐时我兴奋不已，他低落时我喉咙发痛，他热爱的东西我更加热爱，他抵触的东西我无法忍受。喜欢他已经成了构成星野未来此人的一种习惯，等同于吃饭喝水追求美。
我沉浸于他的全部，即使是那点男孩儿的坏脾气也令我无比沉迷。
只是现阶段比起和他在一起这种事，我更在意他的变化。
被拒绝的确给了我很大的打击，但也给了我冷静下来、思考和探寻他的机会。开启这段没有赢家的博弈并不是出于赌气或者不甘，而是出于我的决心——决心接受他的一切完美与不完美，决心喜欢他的幼稚，他的成长，他的需求。
我觉得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所以在他脱离轨道、变得陌生之后，我难以置信，无法克制心中的困惑和忧虑。
虽然他对我恢复成了曾经的态度，甚至更加热情一些：他不再和我隔着座位只传纸条，而是大大方方在所有人面前叫住我。他会拉着我进入男生的圈子，自然而然地将我引到话题里。几次之后，那些一度抵触我打人的男生已经完全放下了芥蒂，还会热情地对我说早安，一起吃饭吗，明天见。
但是我......
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希望他改变，并不意味着希望他改变生存方式。在我看来他没有冒犯任何人，没有作出任何错误。我只是希望他能做真实的自己的同时，稍稍垂下手，让我——或者我不想承认也不想看到的其他人，能紧紧牵住他。
现在的他让世界开心了，可我不开心。
我也不觉得他很开心。
......但这次我没办法如此坚定地判断他的想法。我控制不住去想：如果他开心呢？如果他发自内心想要改变呢？如果他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呢？
......他改变了，那我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明恋日记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