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小勃朗特小姐》岳九思

42、非人生物

　　狄更斯这回仔细瞧了眼凡妮莎。他可不会因为凡妮莎几句话就对她有所改观。不过，她口中的那所谓“同胞”的说法倒是很令人感兴趣。

　　这算得上是相当新潮的说法了。在一个满是名流的宴会上，有人居然自认是下等人的同胞。这让曾经出身不太好，境遇还相当坎坷的狄更斯很有好感。

　　但狄更斯最初印象难改，他直接了当道：“您这钻营的功夫倒是了得。与其如此，不如写篇章文章讨我欢心来得实在。”

　　凡妮莎其实早有这样的心思了。方才周围那些人的议论她也隐约听到几句。因此稍加思索，便道：“讨您欢心有什么好处？”

　　少女的眼睛熠熠生辉，脸上的神情跃跃欲试，满脸野心的样子。

　　这种明晃晃的欲求反而令狄更斯觉得顺眼了些。

　　“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想了想，他又颇为自满地补充道：“哪怕是面见女王，我也会竭尽全力完成约定。”

　　闻言，凡妮莎喜不自禁：“一言为定。”

　　有了狄更斯的保证，那些人的困境或许会有所改善——哪怕仅仅是舆论上的关注。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恰恰是写出一篇漂亮的文章。有了这个念头后，凡妮莎下来对宴会兴趣缺缺，一直在思索着狄更斯可能会喜欢什么样的内容。

　　她想得太专心了，压根没注意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的交相试探。无论什么问题都“嗯”、“啊”、“哦”这样不咸不淡地回答。

　　一个小时下来，夏洛克和莫里亚蒂什么都没问出来，额外的信息也没得到什么——无论怎么看，眼前这女孩子都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值得惊叹的经历。而她的才华和见解就好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无师自通的那种程度。

　　但夏洛克和莫里亚蒂从来不相信这种生而知之的事。他们只当这位小小姐思维缜密，心性谨慎，不好套话。

　　福尔摩斯的食指和拇指摩挲着，遇到难题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忍不住想要抽根烟斗，好缓解焦躁之情。他叹了口气，抬眼便看到莫里亚蒂同样面色凝重。

　　仇敌在前面出糗事，夏洛克当然毫不犹豫吐槽：“太久不做会生疏，不过生疏到稚童的程度也是件奇事。”

　　莫里亚蒂笑得灿烂：“这稚童是夏洛克吗？”

　　被打断思路的凡妮莎默默吐槽道：“……好吵。”

　　她转过头，对夏洛克道：“麻烦您帮我引路，请您再折回去帮纽恩先生道个不是。我有了新的灵感——先回去了。”

　　她还没认出这马夫是她闻名已久的侦探先生，只在马夫手里塞了几枚便士，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留下被赏了便士的福尔摩斯：“……”

　　早知如此。

　　莫里亚蒂哄笑：“……失策了，夏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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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才能打动狄更斯，又在和狄更斯只聊聊说了几句话、只见了一面的情况下，能将真正所需求的东西传达得尽可能清楚呢？

　　这问题非常简单。

　　——书写苦难。

　　为谁而写，为谁祈求怜悯，便以他们为中心写就。凡妮莎想为她在约克郡药店遇到的那些工人书写。

　　纺织女工们一天要接连不转地干上十二个小时多，她们生活在空气里满是棉纺絮的工厂里，生病了没有钱治，只要身体没彻底坏掉就必须像机械齿轮一样不停地转动……转啊转啊，转个没完，好像持续不断地工作就能忘掉□□的痛苦一般。

　　芬妮正是这样一位女工。她得了肺痨，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发黑咳嗽成，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说得不客气点，一看就是快死了的模样——但芬妮还是日夜不休地工作着，好像完全不痛一样。

　　明明之前有人还看见了她吐血了。

　　她在纺织厂的同伴们对这事觉得古怪得很。

　　中饭休息的时候还时不时提起，“身体没事吗？”

　　“偶尔休息一两天也好啊。”

　　芬妮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好心，也知道他们或许说得是对的。每天早上芬妮醒来，都能从快要腐朽的身躯里听出那种近似于悲鸣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机器里快要磨损的齿轮一样，时刻都在悲鸣警告但是芬妮不能停下来。

　　最近不景气。停下来就会丢工作，丢了工作……不出三次，他们全家就会死了。

　　而芬妮只要还能工作，工作一天，她的命、她那患病父母的命、她那尚在襁褓中的兄弟的命，就都能延续一天。

　　所以，芬妮从来都只是苦笑着回答：“……知道了。谢谢，我会注意休息的。”

　　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发自内心地向上帝祷告着：“谢谢上帝，请上帝保佑我明天还能工作吧。”

　　每天的愿望都被实现了，尽管芬妮的身体越来越差，痛苦也越来越难受，但芬妮都甘之如饴。

　　她心想，上帝真是个仁慈的人。本来以为只能活几天，没想到竟这样持续了几年。

　　终于有一天晚安，芬妮回到家的时候又饿又累，母亲给她熬了点粥，说是有难得的马铃薯……不过芬妮太累了，就和妈妈说先休息一会，然后再吃饭。

　　母亲非常担忧地同意了，芬妮望着母亲担忧的神情，困意袭来，咕哝着老旧的说辞：“知道了，我会注意休息的。”

　　母亲叹气：“你这孩子……”

　　芬妮满足道：”没什么的，为了家，我是很乐意的。”

　　依旧不忘内心的祷告，不过今天她贪婪了点。许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

　　她许愿：“请上帝让我明天、后天、大后天、不，永远能这样工作吧。”

　　上帝可能是被她的诚心感动了。

　　她的愿望实现了——她成了某种非人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