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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就这样混日子混到了三月三,这是我二十岁的生辰,也是长庆的。贺惟要为长庆祝寿,我沾了双生的光,长庆竟向他求下恩典,允我前去作陪。

      然而我到了坤宁宫中,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大殿里静悄悄的,长庆仿佛将宫人都遣去了别处。她本人则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我觉得不太对劲,走上前才发现长庆面白如纸。她握着我的手,力道如同羽毛。我想,我被困在景阳宫的这些日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阿姐,我要死了」

      长庆第一句话就让我震惊,我尽量平静道「本宫着人请太医来,陛下就需要皇贵妃的人去请了,本宫没这个本事」

      长庆笑了,但不如从前那样的明艳活泼「阿姐你果然是个傻子,连我喜欢谁都看不明白」

      我梗着脖子,不肯做声。

      长庆便又笑了,嘴角渗出一点血迹。我真的慌了,我还不想她死。我之前所有的嫉妒、不甘,终究越不过血脉亲情。

      可是还没过一年,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贺惟不是一直宠着她么?

      难道是我久禁于宫中,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眼下我只想救长庆,所以我握着她的手哄着「枖枖,你别说了,我叫太医来,贺惟我也给你喊来好不好?」

      长庆拼尽力气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这是从前母后常对我们做的动作,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阿姐,你真笨,怎么还没明白呢?我昨晚去找过贺惟了,要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再和你把话说完,我就能去见连愿了」

      我眼泪流个不停,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只会喊着「枖枖别走,别丢下我」

      长庆仰面看着帐顶,喃喃道「阿姐,那枚玉佩,我知道是你拿的」

      我愣在原地,心里仿佛有什么坍塌了一般,感觉自己正如拔干净毛的鸡,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我起初没有戳破你,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母后拦着我。我后来想一想,其实玉佩在你那里也没用,总有一天愿哥哥会娶我的。到时候不用我要,你也会双手奉上」

      我完全糊涂了「枖枖你在说什么?」

      「阿姐,其实那枚玉佩,直到我出嫁之前,我都以为是愿哥哥送我的」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又露出从前的促狭,「若再见到那小厮,我定要罚他去刷茅厕,送东西连话都说不清楚」

      原来,竟是这样么……长庆没看见贺惟解玉佩的场景,她只顾着看葛连愿。

      那日乾水河畔,自作多情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贺惟。这样看来,他也并不比我高贵多少。

      纠缠我多年的梦魇,到头来说开了,也不过是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人世间的事,果然是没法用常理衡量的。

      长庆还撑着一口气絮絮叨叨「新婚之夜我忍不住问愿哥哥,才明白了。但我也不好说玉佩在你那里,这事实在没办法找合适的理由圆过去」

      「我只能硬说没见过那玉佩,愿哥哥也不在意这些,便没有多问。你还记得咱们几家人第一次结伴出游吗?那会儿我同贺惟说了几句,就是说这事」

      「我借愿哥哥做幌子,说愿哥哥告诉我,贺惟曾送我玉佩,但我从未收到过,就这么混过去了。我不想你难做,若他知道玉佩在你这里,定然要多心」

      「还有,你别再找贺惟来了,昨晚我去见他的时候,将他大骂一通」

      我低头摩挲着长庆的手背「你是该骂他,父皇母后...本没必要死的,你的愿哥哥,也不该被流放那么远」

      长庆顿了半晌,忽然转向我,流下泪来「阿姐,愿哥哥没有了,长庆再也没有驸马了」

      「再也没有人能陪长庆去郊外猎兔,在溪边撩水玩了。愿哥哥再也不会为我写诗,听我学人家说书了」

      「长庆真的孤单一个人了」

      我被她说得触动心肠,眼泪瞬间也止不住地往下掉。长庆深吸一口气「阿姐,我头一次觉得母后宫里是这样的冷,冷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想去找愿哥哥。」

      「你知道吗,我与贺惟争了好久,最后他总算松口让愿哥哥回来了。可是愿哥哥在那里待了不久便拖垮了身子。回来的路上边走边停,就是因为治病」

      「我一直相信他,相信他能撑到回京。可是我错了,愿哥哥死在了京郊。」

      「他死在了京郊,我和他已经这样近了,还是没能再见上一面。我也再没有力气活下去了,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吃药的,可我还是吃了,真难吃」

      「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我该走了」

      「但是阿姐,我不想葬在皇陵,那样不伦不类,母后在地底下要弹我脑门的。与愿哥哥死同穴是不可能了,求求你,一把火将我烧干净了,撒进乾水河好不好」

      「阿姐,你好好活着。我要你活着,替我看贺惟死无葬身之地」

      那天坤宁宫沉寂了很久,直到大殿之内爆发出一声女人凄厉的哭叫。

      哭得真难听,这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之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这样难听,长庆你怎么不跳起来捂住我的嘴呢?

      阿姐这次再也不还手了。

      我不知道我抱着长庆的尸首坐了多久,但贺惟匆匆赶来的时候,我尚有力气站起来给他一巴掌。

      真痛快,原来这样真的能将痛苦绝望砸出去。

      于是我又扇了他一巴掌。

      扯平了,他扇过我两次,我都还给他了。

      贺惟定定地看着我,突然上前将我拥入怀中「阿乔,别这样,不要伤到自己,我任你打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我只觉得一阵恶心,长庆尸骨未寒,而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竟然抱着我软语温存。

      即便长庆对他从来没有想法,可他不是一直将长庆圈在宫里吗?他一边想得到长庆的心,一边又想吃我这颗老了又老的回头草,这不能够。

      不过很快,我好像就明白了,大抵还是因为我这张面皮。我这样像长庆,只要不说话,他完全能心安理得地将我做个替代品。

      也许在长庆求他放葛连愿回来的时候,他就动了让我做替身的心思。

      所以禁足的日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探望,没头没尾的问话,不过是在测试一个替身而已。

      长吉啊长吉,你还是活成了别人的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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