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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春风吹故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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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马监的良马烈马已经是世间极品,鞑靼的汗血宝马进厩之时还是引起万马嘶鸣,马蹄齐踏。
不仅是马儿欢腾,就是人,也都争着去看良驹风采。
仙珠在家做少女时,就常常策马逍遥。做了皇后后,也常抱怨,不能骑马。现在,鞑靼送了好马来,她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
拣着一日天气晴好,不冷不热,微有小风,带着咏阳、弥乐来到御马监。
宫奴看到皇后来了,无不前来献媚,把鞑靼良驹牵引到她面前。
良驹就是良驹,且是一般马匹可以比拟,也不是谁都能驱使。今日这良驹也犯了拧脾气,任凭宫奴扬鞭暴打,伤痕累累就是不走半步。
仙珠于心不忍,刚要制止。一个异服男人突然走了过来,夺下宫奴手中的马鞭,反抽在宫奴身上,骂道:“蠢货东西!好好的良驹都被你们祸害完了!”
宫奴被打懵了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即看到那个打人的异服男人牵着缰绳,良驹像有灵性一样乖乖跟在其后。
岩摩把马牵到仙珠面前,仙珠不动声色,其实在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就已经知道他是谁。
看到大马,咏阳还犹自可,弥乐兴奋得跳起来,吵着要骑。
岩摩微微一笑,把良驹交给身边人。自己径直走到仙珠面前,行礼道:“皇后吉祥,岩摩拜见皇后。”
仙珠笑道:“王子好眼力,一下就认出本宫来。”
“皇后大名,如雷贯耳。”他的目光是那么犀利和放肆,好似在心里把中晋最珍贵的皇后和鞑靼最漂亮的美人放在一起比较,看到底哪个更美丽,哪个更出色。
仙珠温温而笑,一手摸了摸腮边的凤摇,侧头问:“王子说,本宫的大名如雷贯耳。请问,是妒妇的名声吗?”
岩摩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就凭仙珠刚刚那一句话,她就胜过鞑靼最美的美人。
仙珠也笑了,正好大大方方打量岩摩。
这个王子生得是魁梧,眼如虎睛,眉飞入目。尤其是那双眼睛,蓝眼珠里莹莹闪着似曾相识的光芒。
仙珠笑道:“王子好面熟,本宫似在哪儿见过一样。”
岩摩顶不客气地说:“皇后这一辈子见过的陌生男人,十个指头就能数得出来,怎么会认识我?莫不是我们相遇在梦中?”
岩摩大不敬的话,几乎是在调戏仙珠。
仙珠不恼,同样笑着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岩摩王子愿意刮掉脸上的胡须,本宫就能确定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而且本宫觉得王子剃掉胡须之后,风采一定斐然,说不定还有掷果盈车之喜。”
岩摩又是大笑,转头看到弥乐和咏阳正围着良驹,叽叽喳喳。随即一手一个,把他们都抱到马上。
仙珠心急地道:“小心。”
“怕什么,这马通人性得很。”岩摩拍抚着马背,得意地说道:“不是我夸海口,别看你们中晋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但想寻一匹这样的好马,可也是不能的。”
见岩摩如此骄傲,甚是得意忘形,仙珠微皱起眉头,反驳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正所谓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好处。再大的国家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再小的国家也有自己的优点。但如果因为有两匹良驹就沾沾自喜可就是可怜可笑至极之事。汉时,西域各部族也是善出良驹,结果还不是被汉武帝打得落花流水,消声灭迹?可见对一个国家来说,良驹并不是致胜的关键。如果让本宫选择,本宫当然是希望有广大的疆域,肥沃的土地,以及成千上万的百姓,而不是几匹良驹与塞外的风寒。”
听了这些话,岩摩也没生气,嘴角笑得更是扬起,“皇后还真是伶牙俐齿,不知对着皇上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吗?难怪人人都说,皇后是妒妇!”
仙珠扑哧一笑,缓缓走动两步。
“你笑什么?”岩摩走近两步,目光灼然如一股热浪。还未靠近,就有侍卫、宫奴挡在他的面前,把他喝退回去。
仙珠用手止住众人,转身之间,神情顿然凛然不可侵犯,直逼得岩摩退后两步,才重新笑着说道:“王子不要误会,本宫方才不是笑话王子,而是觉得王子的中原话不仅说得好,还能引经据典。怎么不知道孔子有一句名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本宫与皇上之间的事,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本宫与皇上的事,王子无权也不必揣测。正如本宫心里纵然想问,也不会向王子打听,王子的妻妾是不是活得特别压抑和委屈,因为你是如此的跋扈和傲慢!”
岩摩气得嘴角抽抽,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我的妻子绝对是鞑靼国最幸福的女人!”
仙珠眨着眼睛,笑道:“这件事,王子说可不算,得要王子的妻妾来说才行。可惜,王子的妻妾都不在身边,这也是一桩悬案了。王子不要介怀,本宫一时嘴快,多有得罪。大概就是孙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本宫的胸襟、气度远远比不上皇上。如果皇上在此一定会要教导本宫,不要和小人计较。因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所以君子只和君子计较,从不与小人论长短。这大概也是王子会误会皇上会在本宫这儿受委屈的原因。其实,皇上在本宫这儿,常常是本宫聆听皇上教诲,被他驳斥得一句回嘴的机会都没有呢。”
岩摩愣了半天,把仙珠的话琢磨良久才咂巴出味道来。她拐着弯的骂人,说他是小人。
这个时候众人也听懂了皇后的意思,个个捂着嘴。
奇怪的是,被骂了之后岩摩倒不恼了,愉悦地道:“本王想问皇后一句,皇后是小人还是君子呢?”
仙珠脉脉笑道:“小人和君子并不是一成不变。本宫是什么人,主要取决于王子认为自己是什么人。王子若认为自己是君子,用君子之礼待人,本宫也就是君子,以君子之礼待王子。王子若把自己当小人,本宫就能比王子更小人。”说到这里,她眼波如水波荡漾,慧智地补充道:“反正,女子与小人难养。”
岩摩彻底折服在仙珠的气度和风采之下,心里是心悦诚服,“本王妻妾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像皇后一样聪敏慧觉,能和本王说这么多话。”
仙珠促狭地看着他,“王子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为什么?因为我不够君子?”
“不是不够君子。”仙珠用扇子扑了扑自己的下巴,“是胡子!”
这下,所有人都笑起来,真是撑不住的大笑。
岩摩自己也笑起来,摸着大胡子,“皇后好像和我的胡须有仇。”
“非也、非也。在王子的姬妾心中,王子不单是君子更是伟岸的丈夫和英雄。她们不能和王子倾心相谈,乃是因为王子美须太过威严,如果王子肯刮掉美须。众姬肯定会对王子爱之如狂。”
“哈哈,哈哈哈。”
岩摩摸着大胡子,思量一会,用一种特别暧昧和低哑的声音,道:“我的胡须也不是不可以剃,但要遇到那个人才可以。”
仙珠笑盈盈,直望着他道:“那么本宫就祝愿王子早日找到那个人吧。”
岩摩颔首,转身返回马厩,牵来一匹通身雪白的良驹,“皇后来马厩看马,可见也是爱马之人。这良驹生性傲慢,非一般人可以驾驭。如果皇后愿意,我愿意陪皇后骑驾一程。”
仙珠来马厩,肯定不是单单想看一看,不然也不会穿着方便策马的骑装而来。
宫苑虽然不大,小骑一会还是可以的。可是要与一个异族人一起策马,仙珠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她毕竟是皇后,超然的身份和地位是她的珍贵所在,也是禁锢。
岩摩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皇后是有什么为难,还是信不过我?汗血宝马不是一般的马,当年的汉武帝用千两黄金和黄金打造的宝马去大宛国换取的好马就在皇后的眼前,皇后难道只用眼睛看看就够了?”
请将不如激将。
岩摩的话彻底勾起仙珠的好胜心,再说,扭扭捏捏本不是她的本性。既然来都来了,又和岩摩唇枪舌剑,如果再故作矜持,就显得惺惺作态。
在众人的惊呼和无效劝告之下,仙珠纵身上了那匹白马。
跨上骏马,仙珠心悦异常,良驹果然是良驹,头廓骨骼端方,肌肉结实,马眼明亮。骑在马背上,又稳又平。
岩摩大赞,“皇后好利落的身手。”
仙珠笑道:“王子所赠良驹更好。”
穷能工巧匠穷想象之力和举国之力建造的禁庭,曼妙风光天下无双。亭台楼阁、屋角回廊,一步一景。
这样的风景适宜于慢游、细游。宛如一块上好的玉器需要人反复把玩,直到形成包浆和沁色。
骑马观花那就是暴殄天物,在宫里骑马本来就是荣誉大于实际。要是想舒服,坐轿辇才更舒适。
仙珠明知道在宫中骑马会被人大臣指摘诟病,但她今日就想破破规矩,胡来一次。
骑上马后仙珠神态、举止立刻生出一股和马下时截然不同的生动和活泼。她的腰背挺得直直的,目光坚毅。身下的良驹像和她融为一体了一样,风姿绰约不输任何一位惯常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