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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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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炎:临天。”
风声猎猎,天地一片漆黑,一道橙红的凤凰火焰冲破黑暗,一头撞在大军前方不远处的空气中,在金色符文的闪烁间互相抵消。
嵇文剑尖的火焰尚未消去,手臂一转,剑招再出。
但破不了对方的战阵。
结阵者是个男人,一头艳红的长发扎着,面带金色珠帘,着层层叠叠的金线红衣,身上绣着大片大片的太阳花,十分的雍容华贵。
在他身旁还有个头戴高冠,也是红发的男人。
那男人向着嵇文举起了一把银亮的直刀。
眨眼间火光四起,黑烟弥漫,战场上,鬼界精兵溃不成军,嵇文靠着佩剑支撑,仍是站得笔直,而那柄刀已深深穿过他的心脏。
红发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双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却被埋没在劈啪作响的火焰声中。
兰心胸口一紧,想喊嵇文却喊不出声来。
空中大片的金色符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无数支黄金箭自光芒中射出,眨眼间自嵇文前胸后背穿膛而过,扎在他身后半米的土地上。
一箭、两箭、三箭……直到他终于松开手中的玉剑,跪倒下来。
鬼界的最后一位帝君,战死于都城三途川巍峨的城墙下,战败于魔神屠天与择良,从此鬼界沦为魔族的附属,而后逐渐衰败。
兰心胸口狠狠一阵绞痛,终于喊出声:“嵇文——”
“喵——”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他的脸上蹭过,还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应声:“啊?”
兰心立刻从梦中吓醒,看见嵇文坐在自己枕边,怀里抱着他的猫主子,这一人一猫都盯着自己。
嵇文挠了挠大猫的下巴,猫主子便呼噜呼噜得像一辆拖拉机。
他问兰心:“在做梦?”
“嗯,”兰心从被窝里坐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空调,冷气很足,他又把杯子拉起来裹住下巴以下的部位,“做了个噩梦。”
嵇文眉毛一扬,语气十分不满:“原来梦到我是噩梦,是我长得丑吗?还是我太高了?还是你梦到我对你干什么了?”
兰心看着嵇文,他不善说谎,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不会直说“我梦到你死了”这种实话。
他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嵇文,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他梦中的嵇文,与他眼前的嵇文,根本就是一个人。
兰心把手放在嵇文脸上,拇指指腹在他干燥的嘴唇上轻轻蹭了一下。
嵇文有些意外地笑了:“您不是真的对我有意思吧?”
兰心想到什么,缩回手去,继续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是,你害怕了?”
“怕什么?”嵇文的笑意还在,他看着兰心,“如果您需要,我会做一个尽职尽责的伴侣,不过鬼族没有‘感情’一说,这方面怕是得让您失望。”
兰心恍然间仿佛听见几千年前的嵇文对他说:“谁说鬼族没有感情,肯定是骗你的,我不是爱你吗。”
忽然有一滴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未及砸在被上就被嵇文接住了。
“您怎么了,”嵇文将手背贴在兰心的额头,“发烧了?”
肌肤相贴之处,一边是冰冷,一边是滚烫。
“没有,”兰心把他的手拿开,“我没事,你手太凉了。”
嵇文的手举在半空:“也可以变得很热的,您需要吗?”
他刚刚既然跟兰心承诺要“尽职尽责”,这会儿自然就尽职尽责起来。
鬼族没有感情是写在课本里的理论,据说他们这一种族没有情爱的感觉,虽然是活着的状态,但其实更像是死物,连心都是死的,当然不可能有感情。
“谈恋爱”这事对嵇文来说,就跟上班一样,是个任务,需要做就做,而且要做就做好。
兰心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他摇头拒绝:“不用。”
嵇文继续试探:“那下楼吃饭?我买了鸡汁包子和甜豆浆,放在饭桌上了。”
说话间猫主子从他怀里跳开,一溜烟跑向了卧室门外。
嵇文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一个钥匙串放在兰心裹着的被上。
“我的钥匙您放在客厅茶几上,我就收走了,这串给您,欢迎您随便出入。”他说。
兰心伸手把钥匙握住,忽然笑了:“你这句话说得有点别扭。”
嵇文“嗯”了一声:“家里头一回住着别人,没经验,说话不中听,您别往心里去。”
兰心轻轻叹了口气:“我去吃饭。”
待兰心下楼后,嵇文起身整了整被褥。
他到家是早上七点半,家里有人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三年半前即将卸任退休的老局长送给他一只小猫的时候,他打开冰冷的大门,就看见那只小猫竖着耳朵蹲在门口仰头与自己对视,随后走上来蹭自己的裤脚,毫不留情地在制服裤子上留下一层猫毛。
其实这猫是老局长在自家门口捡的,但老婆不让养,局里也没人养,嵇文作为新调任来的科长,因为不大熟悉,对老局长多少比别人更客气些,就这么接了那只猫。
现在都已经长成家里的主子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了看外头,最近一直是晴天,太阳毫不留情地挥洒着热量,仿佛要把地面都烤得融化了,尽管背后就是空调,也依然能感受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温度。
鬼族对冷热并不敏感,只是分得出四季的差别,至于附和别人的“好冷”和“好热”,都是编的。
嵇文就算是在三伏天穿羽绒服上街跑个一千五百米,都不会觉得有一丁点的热。
但他还是很快转过身,眯起眼睛背对着阳光点了根烟。
刚才兰心睡着,他想来想去没敢抽,怕把领导给呛醒了,也怕把好不容易到手的男人给弄没了。
根据《特殊人种生活规范》规定,他要是再没有个对象,就又该搬家了。
御江湾的户型很好,小区内也安静,嵇文暂时还不大想搬。
他靠着窗户边的墙,安静地抽完手里这根烟,把烟头扔在窗台的白瓷烟灰缸里,才慢悠悠下楼。
兰心吃包子的时候猫主子又从猫房跑了出来,大概是闻到味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胆大地跳上椅子,小心翼翼凑到兰心的嘴附近嗅了嗅,又伸头往装包子的袋里看。
兰心没养过小动物,但模糊地记得猫应该吃不了人吃的饭,于是把手放在它和包子之间。
“不用管他,”嵇文下楼梯时看见对面厨房里兰心吃得拘谨,忍不住说:“他发现你吃什么就是要看看,但他又不爱吃这些,顶多舔一口,尝了就跑了……他这么可爱,您不介意他舔舔吧?。”
兰心往楼梯上看了嵇文一下才挪开手,猫主子果然只凑在包子跟前闻了一下就走开了。
嵇文在兰心对面坐下,拿出个包子塞进嘴里:“这家我常买,他应该都认识这味儿了。”
包子个头不大,兰心得吃两口,嵇文一口就吃得下,肉馅里灌着一口鲜汤,很香。
兰心闻到他身上一股烟味儿,皱了皱眉:“你又抽烟了。”
嵇文观察了他一下,发现兰心一脸想躲又不好躲的样子,试探着问了句:“您不喜欢。”
兰心摇摇头:“不健康。”
嵇文倒笑了:“‘健康’这词好像不能用在你我身上。”
“想生存,总要融入人类,抽烟有害健康,是人类的通识。”兰心怕烫,把包子啜破一块,小口吸了吸里头的汤汁才咬着吃。
“所以你选择的是那种不抽烟不喝酒泡枸杞的那类人,”嵇文大口吃着包子说,“而我是挥霍健康的那类人,各有各的活法。”
兰心一愣,意识到什么,向他道歉道:“是我多管了。”
他与嵇文之间有些过去的习惯,尽管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尽管面前这人并不是曾经的嵇文,但习惯这东西一时很难改。
兰心忽然觉得眼前的嵇文比起昨天又更加陌生且疏远了。
“没什么,”嵇文很大度地一摆手,“您是领导,您说了算。”
兰心要说什么,被嵇文这一句堵了一下,又咬了口包子才含糊不清地问他:“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嵇文“嗯”了一声,语调上扬,带着疑问的意思。他正好吃完一个包子,像猫一般偏了偏头,安静地看着兰心,想听他解释。
“我们昨天是相亲吧?”兰心低下头,嘴里还满着,却掩饰地又咬了一口包子。
嵇文点点头:“是。”
他看见兰心耳朵尖有些微的发红,这位领导皮肤白得像是从没晒过太阳,因此就那么一丁点儿也红得很明显。
但嵇文并没说破,他不是喜欢让人难堪的人,甚至还自带一股“你说什么我都听”的劲儿,甚至连争辩与解释都少有,私下相处里只要对方没触犯底线,无论好的坏的他都一概全收。
兰心说:“但你还是把我当领导。”
“您生气了,”嵇文往前探了探身子,他想碰碰兰心,但对于这种相处关系中的亲密接触又十分陌生,到底只是把手放在桌面上,指腹摩挲着玻璃,慢条斯理地对他说:“兰心?”
兰心的眼睛盯着蓝猫,心并不在猫的身上。他只觉得视线又有些模糊,这会儿决不能看嵇文一眼。
嵇文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是相当有天赋的,前任老局长就此评价过他“有前途”,他故意起身往猫房走:“我去收拾猫砂,您吃完叫我,昨天的事有进展了,庞局让我跟您也汇报一下。”
庞局是岳海市特情局现任正局长庞利,是典型的领导做派,上头派来的,听说以前是特情中心秘书出身的,具体履历嵇文没关注过,但比起送猫那位老局长确实平庸了些,连血脉也是稀薄得可怜,都快跟普通人差不多了。
但也许正因为跟普通人差不多,才能当他们的领导吧。
猫主子看见嵇文动了,立刻撇下兰心跟过去,冲着嵇文“喵喵喵”起来。
“你又骂,”嵇文扯了个黑色塑料袋,尽职尽责地开始给猫主子铲屎,还在猫头上挠了挠:“跟你说了,小孩子不许骂人。”
猫主子不知是懂了装不懂,还是压根就不懂,围着他继续“喵喵喵”,确实是一副骂骂咧咧的架势。
嵇文把猫砂盆铲干净,垃圾袋封好口,拿着吸尘器满屋吸了一圈,顺便教育主子:“说你你还来劲了。”
猫主子对着他又是一声:“喵——”
待地板上一粒灰尘都没有,猫砂盆干干净净,猫粮也给填满了,嵇文蹲下来伸出手心,对着他喊了一声:“大宝,过来!”
猫主子正要用餐,听见他叫自己,犹豫地看了看嵇文,又看了看自己满满的一碗饭,还是跑过去用头顶了顶嵇文的手心。
嵇文顺势撸了他一把:“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