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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所谓王 ...

  •   宽阔的房间,摆满了各种先进的仪器,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监控摄像机拍摄的画面。
      浓烟滚滚的大楼,混乱的街道,被掀翻在地的交通灯柱,痛苦地倒在街边的普通市民,烟尘中四溅的火星,还有各种各样穿着黑西装的人互相攻击的画面。他们有的拿着枪,有的挥舞着手中的“火焰”,混战在街头巷尾,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况。
      “报告,六本木西部的三层建筑大规模起火,预计十分钟内可能倒塌!”
      “人群疏散得怎么样了?”
      “大部分完成,但还有几个人困在楼顶!”
      “让附近的队员立刻赶过去救援!”
      “可是炼狱舍那边——”
      “市民的安全是第一优先!”
      “遵命!”
      现场不断有新的消息传来,一个接一个的情报经过联络汇集到这里,盐津元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种救援,语速极快却不见丝毫混乱,可见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
      在这个繁忙的指挥室,却有一个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张着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的7岁小姑娘。

      盐津元现在有点头疼。
      身为Scepter4的副长,盐津元身兼了大部分对外联络和情报统筹工作,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了。但对于这个小姑娘,他实在是有点拿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证人?不像。
      家属?不像。
      嫌疑人?更不像了。
      总不至于是在路上捡到的迷路的孩子吧?那也没有直接带进指挥室这么劲爆的操作吧?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权外者,这里的东西可都不是可以随便看的。而且还是在这种即将跟赤族交战的时间点,室长他是怎么想的?
      纠结了老半天,最终也只有一个感想,大概就是……这么可爱的脸,可惜了。
      嗯,是的他也知道,这是个没什么营养的结论。但她脸上的斑块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很难让人无视它们的存在。
      目前羽张还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暂时也没有新的消息过来,他又一次把注意力移到了小女孩身上。然后——
      两个人的视线就突然撞到了一起。

      小姑娘乖巧地跳下椅子,礼貌地鞠躬:“您好,我叫雨宫雾绘,打扰了。”
      “啊,你好小妹妹,我是盐津元。”想了想,觉得这么说有点干巴巴的,向来为青族里的队员们操心费神的他条件反射地从兜里拿出了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要吃吗?”
      雾绘有点纳闷,对着巧克力想了两秒钟才意识到,盐津先生可能是在给她见面礼。
      书上说,家里长辈的朋友第一次见到孩子会送孩子礼物。可她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竟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对她来说能称之为长辈的只有曾外公,可曾外公她都很少见到,别提他的朋友了。
      那现在盐津先生给她礼物,是不是代表……他认为羽张先生是她的长辈?
      想到这里,雾绘有点小小的欢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谢谢。”她乖乖接了过来,放进了衣服兜里,然后就将视线移到了屏幕上。

      那个叫六本木的地方,现在遍布硝烟,看不清楚,时不时还能听到爆炸声或近或远地传来。
      “盐津先生,如果您现在不忙的话,我可以问问题吗?”
      “好啊,你想问什么?”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都很强,被拽着回答问题的话就会没完没了。简单的问题就随便答一下,尽量糊弄过去,给他们找点别的事做,一准就把问题给忘了。不是他吹,照顾孩子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谁知对方一开口就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迦具都先生和炼狱舍为什么要打那个□□啊?不是有规定,异能者不可以对普通人使用能力吗?”不仅如此,她还看到那些人在战斗中压根不管附近的居民,战斗起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这跟她所以为的不一样。
      盐津元的汗啊,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羽张啊,你这带了个什么人回来啊?!

      轰——
      伴随着一阵阵轰鸣,被熊熊烈火包围着的大楼轰然倒塌,刚刚被雾绘的问话吸引了注意力的所有人立刻又紧张地关注起了战局发展。
      屏幕里,善条刚毅一马当先,直接冲进了黑衣人群之中。长刀出鞘,在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完成了斩击。屏幕上只留下了一道耀眼的青色流光,下一刻,人群无声地倒下。
      这还是雾绘第一次看到善条的战斗,跟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尽管那柄巨大的长刀看起来就沉重又不好掌控,他却那样举重若轻,像机器一般精准、迅速地收割着敌方的生命。
      啊,没有血,地上的人好像也还在动,应该只是击晕了?

      他的身后,青王长剑归鞘,施施然迎风而立。
      对面,浑身燃烧着烈焰的男人如同修罗,踏着硝烟缓步而出。地面在他的脚下化为岩浆,水汽折腾而起,遮住了他的脸。
      可那一双眼,那样疯狂又炙热,可怕得让人胆寒。
      雾绘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口的衣襟,颤抖着移开了看向那个人的眼神。激狂的心跳并没能立刻得到平息,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呼吸,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可那双眼犹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视网膜里,那么鲜明,那么强烈,无法逃离。

      肺部开始疼痛,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贯穿耳膜,头脑渐渐昏沉。
      不行,冷静,冷静下来啊,再这么下去,手腕上的针剂又要扎进去了,她不想就这么失去意识啊!
      可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战局发展,无暇分心去观察她的情况。雾绘挣扎着伸出手,努力拿起旁边桌上不知道是谁的水杯,高举过头顶——
      刷的一下,淋了自己一头一脸。
      “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她身边的人,穿着青色制服的女性着急地拿出自己的手帕,试图在她全身彻底湿掉之前把带着茶叶的凉水全部擦干。
      冰凉的茶水渗进发根,贴着脸颊流进脖颈,那股蔓延至全身的燥热和紧张终于被压制。醒觉之后雾绘才发现,就在刚刚短短的半分钟里,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不敢相信。
      只是一眼而已,对方甚至没有将视线看向这边,她的本能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反应。
      赤王迦具都玄示……
      太可怕了。

      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包裹了她,即便身体的反应已经消失,雾绘还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抬头,淋雨喷头温热的水洒到了她的脸上。雾绘这才发现,在她发呆的时间里,自己已经被刚刚的女性带到浴室洗澡了。
      “羽张先生不会有事吧?”
      她一把抓住正在帮她洗澡的人,担忧地问道。
      那样可怕的人,羽张先生要跟他战斗吗?真的不会出事吗?
      似乎她问出了一个蠢问题一样,女人笑着说:“当然不会,我们室长可比赤王强多了!”
      “……真的?”
      “真的。”
      羽张先生比迦具都先生更厉害?那样温和的羽张先生也会像赤王那样露出那样可怕的眼神吗?她想象不出来。
      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她没能回到指挥室,而是被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客房一样的地方休息。不知名的女性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兔子娃娃,塞给她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雾绘抱着兔子孤零零地坐着,没过多久就因为太过疲惫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会走的!”
      “对,您不答应我们就死在您面前!”
      朦朦胧胧之中,前庭传来的嘈杂声响惊醒了她。雾绘揉了揉眼睛,勉强恢复了点体力,抱着兔子走了出去。
      跨出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挺直如松柏,长发在风中飘荡。
      太好了,羽张先生平安无事!
      刚准备跑过去,风中就传来那人熟悉的叹息。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愿望的话。”
      “室长?!他们还是孩子,也许只是一时冲——”
      “我答应了凑君,要照顾好他们。”
      想要反对的盐津动作一滞,嘴唇翕动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忍再去看两个孩子脸上的表情,沉默着握紧了拳头。
      “你们今天就先回去,三天后再来驻地,进行授剑仪式。”羽张拍了拍盐津的肩,“派人送他们回去吧。”
      “……是。”

      人群散去,只留青王一人在风中伫立。
      天色已近黄昏,日光洒下一地金黄。那人的背影却涂上了一层重重的背影,凭白染上了几分苍凉。雾绘小跑着下了台阶,想要走到他身边,却意外得艰难。
      也不知道是今天耗费了太多体力,还是那杯凉水真的让她有点感冒,在靠近他的过程中,她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全身拉垮般的痛苦。
      每一步,都像是人生的最后一步一样,异常艰辛,异常难受。她花费了几乎全部的力气,最终成功走到他身边,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羽张……先生?”
      他被自己指尖轻软的触感惊醒,慢了半拍才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她,简直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一样。下一刻蓝光亮起,弥漫在周身的痛苦一下子消失无踪。
      雾绘舒服地喘了口气,问:
      “发生什么事了?”

      羽张静静地看了她好一阵,这才疲惫地勾起嘴角,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今天让你等了这么久,我让善条送你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她两手拽住了他,执拗地追问。
      羽张没有想到,平时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偏偏在这种时候犟了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大有不回答就决不罢休的气势。
      跟刚才跪在地上请求他的两个孩子是那么相像。
      他无奈地蹲下来,落寞地垂下眼,说:“今天,那两个孩子的父母……牺牲了。他们的父亲临死前,希望我能照顾好他们。”所以答应了他们,将他们收为氏族成员。

      牺牲?哦,就是死的意思。
      就跟她的爸爸妈妈一样,永远也见不到了。
      雾绘气鼓鼓的腮帮子一下松了气,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他,却发现没有经验的自己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能讷讷地问:“是炼狱舍?”
      “嗯。”
      她又想起了之前问过盐津元的那个问题,困惑地问:“赤王迦具都先生是坏人吗?”
      又是对普通人使用能力,又是无差别地四处破坏,怎么看不像是好人吧?石板为什么要选这样的人来做王,王不应该是为子民着想的存在吗?就像曾外公那样,像羽张先生这样?

      羽张沉默了。
      迦具都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问题没办法那么轻易地说清楚。
      说到底,人怎么能那么简单地分为好人还是坏人呢。
      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眼前这个看似远超同龄人的雾绘其实还是个小孩子。
      他一把抱起小姑娘,朝驻地外面走去。
      “你知道海·洛·因吗?”
      “知道,是一种毒品,国家禁止流通、制造和贩卖。”
      “今天被炼狱舍攻击的□□跟国外的贩毒组织勾结,走私毒品,最近在六本木的会所里偷偷地贩卖海·洛·因。”
      他穿过办公区域向外走,路上遇到的队员挨个点头打招呼。走到大门口,斜靠在墙边的善条看到他们,理所当然地跟了过来。
      “六本木是炼狱舍的势力范围,迦具都发现了他们的动作,就决定在今天一举铲除掉。”
      “你是说……迦具都先生是为了解决毒品犯罪才?”
      所以,他其实只是做过了头,下手太狠了?
      “为了这个目的,怎么做都可以吗?就可以这样随意破坏吗?”

      所以羽张先生是在说什么,告诉她赤王其实还是个好人,只是下手没分寸?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些因为战斗而死的普通路人呢,刚刚那对兄弟的父母呢?他们就白死了吗?她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如果是正确的事,为什么会有无关的人受到伤害?
      “赤王……是代表破灭的王。迦具都不是为了解决犯罪而使用暴力,只是为使用暴力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已。”
      “……”雾绘目瞪口呆,茫然地问,“他找理由,是为了被其他人谅解吗?”
      是为了崇高的目的,所以过程中死点人,破坏点建筑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只是一时兴起。迦具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王就是这种存在。”
      雾绘张了张嘴,垂下小脑袋自言自语般地说:“这样,这样的话跟神明又有什么分别啊……”
      羽张轻笑,侧过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确实,没有分别。”

      雾绘讨厌神明。
      这不是什么秘密,羽张、善条还有流都知道,她曾经因为一本关于神明的传闻记载不停歇地跟他们吐槽了好几个小时。
      在她的观念里,神明任性,不讲理,只追求欲望而毫无节制,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得不到的宁愿毁掉。人类必须对祂们毕恭毕敬,必须供奉祂们,不然就作祟。供奉得不合祂们心意,也会作祟。遇到喜欢的人类,说带走就带走,完全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也许真的有善神存在,但不管是善是恶,这种无法掌控的威胁都让雾绘感到恐惧不安。

      可现在羽张说什么?
      他说王跟神明就没有分别,都是她最讨厌的存在。
      雾绘的脑子就像是炸开了锅,羽张的话击碎了她几年来的全部认知,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了。
      【德累斯顿石板是为了终结战争而存在,是为了引领人类走向更美好的明天而存在的。】
      书中,作为序言存在的阿道夫·K·威兹曼的话就像是一栋精心雕琢的玻璃庄园,在她的面前轰然崩塌。写在书上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世界根本不像她看到的那样简单而纯粹。
      只要是王,那么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他们。
      王,就代表着没有任何底线的绝对权威,拥有可以肆意妄为的绝对自由。
      甚至已经超出了人类的领域,比虚无缥缈的神明更加可怖。
      神明不过传说,而王……则是切实地君临天下。
      凌驾于众生之上。

      他们是天灾,是飓风,是火山,是不可控的灾难。
      是有着人类躯壳的……
      另一种存在。

      那曾外公呢,那个被称作御前,掌握整个国家命脉的人呢?
      这个把她抱进车里,对她温言软语,为她解惑的人呢?
      他们,也是一样的吗?
      都是王啊。

      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曾外公时的情景。
      年幼的她趴在地上,有什么特别沉重的东西压着她的背,让她根本直不起腰来。连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脖颈发出可怕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死掉一样。
      还有刚才,在羽张使用能力加固她的身体之前,走向他时的那种艰难与痛苦,并不是她以为的身体过度衰弱——
      那是恐惧。
      跟今天被赤王的眼睛吓到的情景是何其相似。
      都是她的本能在告诉她,眼前的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存在,是极其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
      王。

      车门合上,雾绘坐在窗边与车外的人对视。
      那么,她的本能也在害怕这个人吗?她在讨厌这个人吗?这个会对她微笑,会带她去游乐园,会背着她走过长长的街道,会认真倾听她的每一句话,会回答她一大堆烦人问题的人——
      青王。
      不。
      对她来说,他就只是羽张迅。
      别说害怕了,她每时每刻都想跟他待在一起。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他说,还想跟他一起出去玩,还想再在他温暖的后背上睡着,甚至幻想他就是自己的爸爸。
      她喜欢羽张迅,比喜欢老师,比喜欢曾祖父,比喜欢从未见过的爸爸妈妈,比喜欢自己都要更喜欢。

      引擎发动了,羽张直起腰,嘱咐善条记得开慢一点。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没入地平线,深沉的黑暗包裹大地,也遮住了他脸上挂着的笑,只有他低沉的声音穿越这重重阴暗传进了她的鼓膜。他说:
      “雾绘,再见(さよなら)。”

      一时间,她竟无法分清他口中的话语究竟是哪一种意思。
      不好的预感压倒了一切,她想要伸出手,车窗却在这种时候开始上升。
      雾绘火急火燎地喊了出来:
      “羽张先生,我还能再来这里吗?说好的问题我还没得到答案呢。”
      在车窗彻底封闭的前一秒,在她殷殷期盼的紧张注视下,那人终是给了她回应。
      “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所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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