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本无心》天际遥

17、成长 （十二）

　　时值初夏，自冰影十一岁那年上山已过去了两年半的光景。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打上定光禅寺规模恢宏的两道正门，也照见了那条自山下蜿蜒而上的长龙，那些都是排着队等待进寺庙上香的善男信女，已经一天一夜得其门而不入，看守大门的几个僧人皆是满脸黑线，任人等得再不耐也不敢过去询问，倒是一路打扫石阶的小和尚露了点口风，说是寺内来了位特殊的访客，不方便让大家见到是以才关闭了寺门。
　　一时间众人又臆测芸芸，想当年沽月太祖皇帝来定光禅寺找佛光大师问禅，也不过清空了一间寺院来住，现在既关闭了整间寺庙不让人进，来者岂非比皇帝的面子还大？
　　但这刻只要有一个人能走上前去，往那两扇石门缝里一探身，便能发现那小僧说的话其实是藏有多少猫腻。
　　寺庙内，雕梁画栋，法雨宏施，就在那庄严的建筑群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穿行，行迹的诡谲与快速，让人不可捉摸，又像蛇一般满布着危险，在他身后有数名身穿袈裟的僧人在死命追赶，不时拿手里的法器攻向他后背，却每每险险的擦身，不是他们失误，而是新上任的主持有交代，要么能把人逼走，要么抓活的，万不能伤人家分毫。
　　人影突然闪进了紫竹林，所有人一齐大叫不好，天知道这人的破坏力有多强，昨天只跟丢了一小会儿，佛光宝殿就被毁得一塌糊涂，傍晚一时寻不到他的踪影，藏书阁内便起了场大火，现在，他竟又进入了历代主持方丈最爱的紫竹林，可万万不能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在少年顿住身形砍竹子的那一刻，众人才发觉他手中离奇多了一把闪耀着墨色光泽，且薄如蝉翼的好剑，天，这把兵器库的镇寺之宝月魂，他是什么时候偷到的？！
　　冰影扮成男装闯进定光禅寺，本来只想问主持方丈借一样东西就好，岂料那老和尚不肯见她，这里其他的僧人又说做不了主，没办法，那东西她非要不可，就只有偷了，可这该死的寺院不知吃进了国家多少钱财，把地盘阔这么大，她兜兜绕绕了一天一夜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紫竹林歪歪斜斜倒了一大片竹子，众僧人大惊，四大护法也再顾不得什么不得伤人的规矩，将他团团围住。
　　夏日的风悠和的吹着，将少年束在脑后的发吹散一小缕，悠悠的在眼角晃荡，他如墨黛的眉未经描画，却足以比过红尘中任何一位绝丽的女子，他的皮肤如白瓷般光滑，细腻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掉似的，尤其让人看得屏息凝神的是那一双幽曈，当其中划过不耐烦的光彩，周围所有的人不由得一齐紧张，但更多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只有淡漠，仿佛这一天一夜的追逐只是场没什么大不了的游戏。
　　众人看痴了一瞬，赶紧都低下头一齐念清心咒，佛门子弟怎可被一副好皮相迷惑，何况现在站在眼前的人，绝对是个披着天人皮囊的恶魔。
　　“师兄，别再姑息了，我们上！”四大护法相互递了个眼色，取得一致共识后就摆开了阵型。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冰影准备撤离之时，突然有一枚竹叶自四大护法身后飞来，带有几分内力，不偏不倚，虽不至于伤人，却已将四大护法摆出的阵法一下子全打乱。
　　待看清出手的人是谁，四人眼里皆有欢喜，迎上去道：“怎么，方丈决定亲自见她了是不是？”听语气，似乎比冰影还期待这个结果。
　　“嗯。”来者比四大护法看上去年长些，四平八稳的嗓音，形容清瘦，身穿玄色的袈裟，淡淡扫了冰影一眼，道，“你跟我来。”
　　冰影手里提着剑，也没多说什么，就跟着他出了紫竹林。
　　直到进入一间装设古朴的厢房，冰影皱了皱眉，难道这就是主持的住处，不见佛像，也没有蒲苇垫，只在屋子正中用一扇山水屏风隔成两半，实在有够奇特。
　　“公子，请坐。”僧人指着一张红木椅子叫她坐下，然后低头恭敬的对着屏风那头道：“方丈，人已经来了。”
　　冰影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什么怪里怪气的老和尚，她人都已经来了，还不给见真面目。
　　算了，反正她来只是想要那件东西，见不见得到主持，又有什么关系。
　　隔着屏风，所以她不知道屏风那头坐着的绝非像她想象中的老光头，而是一个俊美得有些过了头的男子，浑身散发出倨傲而优雅的气质，穿一身整洁的白衣，正与她的黑色相呼应。
　　从外表看，他实打实的不像和尚，但他又确实是定光禅寺上一代主持圆寂时唯一指定的继承人，就在昨天，他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替师傅完成最后的遗愿时，寺里就发生了这件事。
　　“请问这位施主，为何要大闹我寺？”他语调轻缓，其中并未透出一丝不快，仿佛自己的寺庙被砸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冰影不禁蹙起了眉头，这嗓音，分明是用内力调整过的，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不仅不能见，连声音都害怕被她听了去。
　　她忍了忍，面上若无其事的道：“我想要一样东西。”
　　“你手上那样东西，难道还不够吗？”一眼就挑中了天下三大名剑之一的月魂，他简直要佩服她的眼光。
　　“凡器而已，不要也罢。”冰影眼里闪过极淡的一抹嘲讽，说着将剑一把扔到了地上，她修罗界什么宝物没有，稀罕他凡人锻造的一把破剑。
　　“那，你想要什么？”男子眼色渐深，隔着屏障，他亦看不到她的样子，却早已嗅到她身上那股冷香，若非她的突然出现，他应该会在昨天半夜落跑，此生再不踏入这间抚养他长大的寺院一步。
　　“灵镜。”冰影顿了顿，语气也比方才诚恳了些，“把灵镜借我一用，用完我就还你，这次弄坏你的东西我会赔双倍，而且保证以后再不来骚扰你。”
　　屏风那一面，男子忍住失笑的冲动，骚扰，她倒有自知之明。
　　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借。”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听见‘扑哧’一声，冰影不禁蹙眉，转头一看竟是方才带她进来的那个老僧在笑。
　　“不借算了，我自己找。”言下之意是你不借，我就再把你这定光禅寺翻个底朝天。
　　“施主一身好轻功，天下间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了。”他斜了斜眼，瞟见手边一炉熏香静静燃烧着，从中飘发出的香味几乎已压下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冷香。
　　捕捉到他话里透出的危险，冰影不禁深吸了口气，若真打起来，她武功定然是不济的，但若是一口气从这里逃出去，倒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刻她才有些后悔，除了轻功，其它武功都只学了个半吊子···脚欲动，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气，该死，她竟然大意了。
　　好卑鄙的和尚，到底是用的哪一种迷药，让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慧明，将她的轻功给我废了。”男子语气淡淡的，仿似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隔着屏风，他亦能感觉到对方在那一瞬间情绪的波动。
　　做这个决定，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