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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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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回来了。
齐若水胸中许多疑问,可是话在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书堂下课,看到家中多了两人分外惊喜。
“秋远,秋落,你们?”
那两人扑上去,仿佛昨日还在相见一般毫不见外,如今若是让齐若水再说,便是谁也分不清了。
三人坐在后院之中,齐若水坐在中间,和之前一模一样。
那二人仿佛心照不宣,却都闭口不谈百川寺的事。
“对了,我舅舅如今在哪里?”
“你舅舅如今已是刘提督,享武官上三品。对了,你这次回来还没相见吧?他在楚司行边关之界,虽说累了些,但是没什么危险,父亲前些日子也去了,想来也好。”
楚司?这名字似乎很熟悉,齐若水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此事已查清楚,是西边楚司蓄意谋害,这些人只是前锋,其意是要谋害柏郡王,还有不少朝中大臣。”
刹那间又想到百川寺的那人。
左边的人见他表情奇怪,急忙宽慰道,“你别害怕,现如今这楚司已经与虞国平和许多,你舅舅在那里安全得很,不用担心。”
迫不及待问,“那这楚司,是何时的事?”
右边的人回:“约莫着,是射箭场上那事半年之后,嗨,和你的事情前后——还是傅参将亲自领兵而去,只用了不到一月晨光就将楚司上下训的服服帖帖,虽未完全收复,一时半刻,倒也再不敢如何。朝廷那群文臣一开始也不愿意打仗,后来看到如此,也就不做声了。”
秋远秋落急着赶回,齐若水一人坐在后院呆坐。刚入傍晚,就有人前来。
齐若水一动不动。
齐夫人正要说话,就被那人挥手示意无碍。而后坐在旁边,看着齐若水偶尔拿起鱼食撒两粒,又把鱼食递给旁边。
池中的鱼游的欢畅,偶尔溅起小水花,却从来沾不到身上。
“再回书堂,如何?”
齐若水皱眉回道,“今日一天,这问题我回了无数遍。”奋力洒出鱼食,“很好。”
旁边人坐在他身旁,宛如山川不动不摇。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齐若水扔下一片鱼食。
“没有。”
那人走了,齐夫人还在殷切说话,“傅参将,行光这家伙不懂事,竟还让您捎东西回来,真是不该。”
傅归的脸在昏阳下清晰。
“在外将士,皆是国才,齐夫人这话,便是见怪了。”
齐夫人去后院拿东西,见齐若水盘腿而坐,又悄悄离开。
在坲阁院的第一百天,齐若水正在清扫堂院,面前一阵黑压压的影子。
那人眼熟得很,但是想不起来,直到看到身后。
破尘剑戟?
“傅参将,你怎么会来?”
傅归每隔百天会来一次,一呆就是十日,偶尔也会跟着齐若水一同打坐。
“傅参将,你为何来看我?”
傅归回道:“我没有来看过你,也从未教过你任何东西,记住了。”
齐若水前几日离开坲阁院的时候,刚好是傅归去的最后一次。
“有些话,我本不想问,但事到如今,我不能揣着疑惑活着,”看着傅归的背影,当初的小孩子已经成了少年,手背筋脉清晰,“望傅参将,解惑赐教。”
傅归走了,临走之前留了句话。
“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但有一点,你该清楚,”声音渐渐遥远,“看人切莫短浅,很多抉择,都并非本意。”
眼前慢慢清晰,是齐夫人眼中有泪,整整三车东西,从徽莗城牵入虞城。
为了齐昌早就该有的团圆,为了齐若水如今该有的曦林书堂。
他们终究还是离开了那片记忆最深的地方。
曦林书堂,毛笔落地,洒一身墨痕,齐若水去看眼前,看到陆九月刚刚经过。
“混蛋。”
齐若水捡起毛笔,手却被人踩了一下。
这力度大得很,整个手掌猩红。
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对了,这不是射箭比赛的魁首么?
那人装了无辜模样,替齐若水捡了毛笔,还惋惜道,“哟,真是可惜,我没看到你在这里,怎么样,没事吧?”
齐若水回了没事,自己择了衿带一角认真擦了擦,又觉得这话的语气莫名熟悉。
后恍然大悟。
没错,和段南方那家伙的语气一样,许久不说这个名字,险些都要说不出来。
手背上的痕迹擦不干净,齐若水起身离开。
“那苏尧摆明就是故意,你不管?”易云尘说完,又苦口婆心说道,“他在百川寺呆了这么久,想必心思单纯的很,被人这么耍,未必看得出来。”
陆九月正在研磨。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
易云尘:“哎,你去哪?”
陆九月:“不想听你说话。”
易云峰从旁边过来。
“装作这幅样子,就好像谁看不出来一样。”
易云尘望着他离开,低头笑道,“谁说不是呢?”
曦林书堂的后池塘很大,却是不规则的模样,东凹西凸就罢,偏偏这池塘丝毫不比清湖差,总让人感觉这池塘下面必是埋了什么宝贝护佑,才能这么清澈见底。
齐若水用衿带一角沾了水,轻轻擦拭手背,还是留了红肿的印子。
“百川寺里的水,可有这么清晰?”
齐若水不言不语,许久才说道,“水若人心,清者自清。”
陆九月方才注意到他手里的衿带,“你这是——”又暗自道,“怎么会?”
想来想去只想笑。
吃惊,意外,外加思忖,对于往日一个表情的人来说,各种繁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着实少见,何况又揉的如此奇怪。
齐若水斜眼看个痛快,“是啊,好东西,怎么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已然忘记了这是几年前从宫中捡到的东西,就好像一句俗理。
别人的东西,自己拿的久了,就真的会以为是自己的了。
且毫无愧疚。
陆九月上前拿了一角,突然笑了,又看眼前这人眼睛咕噜噜转,不得不轻咳一声,硬生生将话题转了,“一直没人跟你说罢,那苏尧父亲,乃是上一品苏言苏护翎,日后,若是能躲着就躲着点。”
依旧嘴硬,“那,我刚才又没惹他,是他先来惹我的。”
陆九月背手回去。
“这里,你人生地不熟,自己小心吧。”
齐若水回到书堂,看到面前的人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后来才知晓,这曦林书堂和一般书堂不同,除了读书习字,还有熟曲。
四周的同窗都已经拿出箫,齐若水默默站起来走到外面,对着手中的毛笔捣鼓半天,最终还是没变出个什么。
无奈至极。
这仙力,已经算不上孱弱,简直是绵弱。
正在沮丧之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箫,“虽说不太好用,敷衍先生却是足够。”
齐若水很是感谢。
易云尘回了位置,身侧说道,“那是我的箫。”
“那又如何?反正你也是要替先生吹奏,从来用不着,不是么?”
“我这箫好得很,怎么在你手里走一圈,就成了不太好用?”
易云尘嗤笑时,先生已来。
“陆九月,你来替我熟曲。”
看着陆九月上前,声音渐起。
“为何是那陆九月熟曲?”
易云峰闭了眼睛聆听,顺便回了齐若水的话,“虽是先生熟曲,但是手受伤后就极少吹奏,满腔熟曲技艺也着实可惜。倒是这陆九月熟曲极好,先生也颇为赞赏。”
听上去,这话倒是有几分欣赏之意。
齐若水闭着眼睛也静静听,毫无磕磕绊绊,除了灵动悦耳,偶尔的颤音也让声色浓郁。
听着听着,齐若水突觉忧伤。
“你的箫,可比这家伙好听得多。”
等等!
齐若水猛然坐直,睁眼去看上面的人,那人闭了眼睛,可是那模样,分明就是——
秦元!
齐若水心疼的厉害,忍不住用手捂了胸口,旁边的人却丝毫无觉。似乎倒在一片大地,却如何也睁不开眼,手心暖意恒升,齐若水使劲想睁开眼,眼前白茫。
之前站在远方的人,是元阳,可如今站在眼前的人,已经变成秦元。
“大将,为何还不来?”
齐若水有些无奈,“你留下的东西太少,我——我找不到你。”
秦元一点点走近,看着面前的人。
“若我是元阳,你是不是就能找到我了?”
齐若水满头冷汗,胡言乱语中极其不安,齐夫人一边擦汗一边安抚,“大夫,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大夫背了药箱离开。
“他无事,只是内里虚得很,细心调养便好,且要小心,不要受到刺激为妙。”
齐夫人:“刺激?”
齐若水后半夜才醒来,身上衣衫湿透,换了衣衫才好些。
“可好些了?”
齐若水回了嗯,又问,“是谁将我送回来的?”
齐夫人道:“我不知道叫什么,只听人唤他,易公子。”
第二天的书堂刚下,齐若水拿了一篮食盒过去。
“易云尘,我母亲说,多谢你相救,这盒点心,就做谢礼罢。”
易云尘接过食盒,看到齐若水一直盯着他看。
“你,盯着我做什么?”
齐若水讪讪回到座位,将脸埋在桌子里。
晚些时候,齐若水蹲在池塘边,才发现除了秦元的脸依旧清晰,那两世的事情仿佛都已经过了很久,很多事情都变得模模糊糊。
人各有命,若是找不到,要不——就别找他了?自己好好活一世吧?
这个想法冒头,齐若水惊而觉得自己极为不够义气,先不说天上的元阳是如何秉承好心助他成仙,就说在阿修罗道,秦元对自己虽说一开始不冷不热,好歹后来也算挚交,结果可以不如意,但起码一颗心捧得端正,从没想过中途放弃。
自己如今竟然有了这个想法,过于草率,且草率。
嗖的一下,丢了颗石子出去,却未留神脚下青苔,转眼就掉进池里。
瞬时激起莫大的水花!
齐若水憋气在眼前立了两根手指,整个人却依旧向下沉。
该死!
池塘水入口,才发觉这看上去清澈的池塘水,原来也是如此腥气,更觉难受,于是奋力向上,无奈脚下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步下沉。
眼前,似乎出现一人。
一只手从远处而来,紧紧抓了齐若水的手腕,将他从无尽深渊中拉出,齐若水的身体慢慢跟着向上。
终于可以呼吸,齐若水大口喘气,终于平缓。
“多谢。”
鬼差手指一划,身上衣服立马干干净净,嘴里依旧恶毒,“不客气,举手之劳,并不费吹灰之力。”
齐若水:“。。。”
陆九月从旁经过。
“这里不让戏水。”
齐若水哗啦一拧,又将那水甩回池塘,“我知道,我就洗个脚。”
陆九月:“。。。”
曦林书堂,先生大怒,“齐若水!”
“是!”
稍晚些时候,水厘和肖缘来家中看他,却看到他不在,听齐夫人说——是被留堂了。
二人去的时候,曦林书堂已经无人,只有齐若水一人正盘腿蹲在椅子上抄论语,他们二人也不说话,就笑脸盈盈看着他,待到齐若水用嘴叼着笔翻页,方才看到面前这两个高大身影。
瞬间大喜!
那二人立马上前,揉头搓脸的老规矩一点没落,丝毫不见生疏。
回来之后第一次见的匆忙,后来又听母亲说过,他二人的父亲如今已是中一品中尉,在百松书堂风头正盛,二人又日日在一起,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翩翩君子,水厘面上总是装的正经,实则满肚子不安分,肖缘又本就是憨实性格,偶尔有点蔫坏,二人年岁渐长,凑在一起着实是在搭于不搭中蹉跎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和谐感,引来不少侧目。
听闻曾有不少人想横插一杠,数日后就抱拳说句多有打搅然后退下。
每次想到齐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慈母笑,齐若水就觉得好玩。
“什么?哈哈哈~~~”
水厘坏笑,“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他们起外号起的如此贴近,实在恰当。”
肖缘面无表情。
“你够了啊,此千金非彼千金。千金散尽还复来,而非谢庄夸其子。”话锋一转,“倒是你啊,婵娟。”
水厘笑容急停,立马摆手纠正。
“莫如此。此婵娟可千里共赏,而非某人掌中宝。”
齐若水在他们二人脸上看来看去,爆笑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年前,他们二人分别获此殊荣。一名千金,一名婵娟,谁也别嘲笑谁的架势。
“你们说说,你们俩得是多大缘分,才能在这么近千个题目中抽到这么难答的题目啊。”
肖缘正言,“这本就是命题,抽到也罢,无关缘分。”
水厘摇头。
“平水你知道么?自我二人参加这笔试答了这题目,又小出风头之后,外界怎么称呼我二人的么?”
齐若水:“什么?”
肖缘:“别说了!”
水厘张口就要说,被肖缘一巴掌盖回腹中。
“什么?”
齐若水已经笑疯了。
肖缘:“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告诉他。”水厘不以为然,“你不告诉他也会有人告诉他,还不如咱们亲口告诉他,你看,他多高兴啊!”
肖缘头痛,不想多说。
齐若水泪花都快笑完了,又觉得不对。
“你等会,你俩一个牛郎,一个织女,”复指指自己,“那我呢?”
水厘身高一比,“那你只能当我俩的孩子了。”
齐若水追问,“可是鹊相鹊汇——这名字也不好听啊。”
水厘:“???”
肖缘:“???”
齐若水不明如何,肖缘同样疑惑问,“谁说牛郎织女的孩子叫鹊相鹊汇?”
水厘的关注点新奇,“你居然真的愿意给我当孩子?!”
齐若水:“???”
难不成人间不知道么?这名字还是月老好一番琢磨才推敲出来的啊。
孩子果然难以超越太出名的父母,人间如此,神仙亦如此,悲哀啊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