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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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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两天后,消息传来,纪兰要下乡的地方时距离上海有近七百里左右的一个小县城,名叫清河。
清河县,县如其名,是座水系发达的南方县城,自古以来便是产量大县,不过前几年深受灾害的苦,原本还算富庶的生活也渐渐困苦起来。县城还好些,最困难的时候,周围的几个公社全靠着附近的果林才勉强度日。
纪兰这次要去的就是清河县底下的红旗公社。
不同于去新疆支边援建那边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纪兰这边只有她和另一个青年,两家人各占据一边依依话别。
难得的,除了还在上课不能出来的纪小弟,纪家人全都请了假来送她。
纪大哥手脚并用的从窗户上爬进火车,纪家大哥和纪父两人一个在车下一个在车上,一个接一个递,没一会儿就把大包小包堆得满满的行李包袱给放好了。
纪兰怀里紧抱着妈妈和姐姐,心里满是不舍。
“该说的话妈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再说的话恐怕你会嫌我啰嗦,我就不说了。”张美芬摸摸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先离开她的是纪兰。
纪清也很不舍,从兜里掏出一张自行车票,“咱家就你跟小弟没有自行车,这回到了农村,安定下来以后就自己去买一辆。”看出纪兰要拒绝,用力捏着她的手,“放心,这票是我们这次实验要成功,教授奖励我们的,一人一张。”
“姐——”纪兰抽了抽鼻子,感觉想哭。
“忘了说,谢谢你的钢笔,我很喜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纪清摸了摸纪兰的头发,第一次感觉这个娇里娇气的小妹确实是长大了。
“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没钱了就说,县城里买不到的就写信回来,我让你妈去买。”纪向东感情一向内敛,难得说出这么一大串的话。
纪兰低头重重的点头。
“哥已经转正了,现在一个月工资五十多呢,妈给你的钱你就收着,回头哥结婚你包个大红包就行。”纪然和父亲纪向东的性格很像,难得这么外露的表达情感。
纪兰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扑漱扑漱的往下掉。
等大家手忙脚乱的安慰完,火车鸣笛了。
“放心,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纪兰强忍着泪意,“大哥大姐也要努力工作,认真升职,等我的猪养好了还要指望你们帮我牵线呢。”
“好,大哥大姐争取努力。”纪清笑了,还没开始就忙着炫耀了,果然还是那个骄傲的纪兰。
离别的时候总是伤感的,不过也只有刚开始的那几分钟,当心情略有平复,纪兰的被火车的晃动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呕——”很久没坐过这种密闭的绿皮火车了,纪兰忍不住干呕。
坐在她对面位子上的魏庆见了连忙从行李里掏出一兜桔子摸了一个剥了皮,“这个,给你,闻了会好一点。”
纪兰接过桔子皮立刻翻折过来,对准鼻尖挤压,清新的味道几乎是立刻就缓解了她的不适。
见她缓过来,魏庆说,“其实应该给你开窗通风的,这样会更舒服一些,不过,这里还有小孩子。”魏庆示意她抬头看左后方,那里坐着几个年轻妈妈,最大的孩子也才四五岁的样子。
纪兰的矫情早在上辈子就被磨完了,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后,说,“谢谢你的桔子,我也没想到我会晕火车。”
“是车里太闷了,各种味道串在一起又不通风,干呕想吐是正常的。”魏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他自己也不太舒服,说着又吃了一个桔子,想通过咀嚼来缓解不适。
“对了,你也是下乡的知青吗?你是到哪里插队?”毕竟是唯二的两个去南方插队的,纪兰注意到也不奇怪。
“清河县的红旗公社。”魏庆说到,随即注意到纪兰瞠大的双眼,“我们是一个地方的?”
“你好,我叫纪兰,也是去红旗公社插队的。”纪兰不得不惊讶,她自己是因为千筹百划才能脱离支边援建的大部队,这个魏庆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看出魏庆不想多说,纪兰也不追问,反正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反倒是她自己,既然以后是一个战壕里战斗的,那自然要打好关系,谁也不能阻挡她的养猪大业。
于是,纪兰又捧着她的笔记本,从头到尾细细的和魏庆描摹她的未来蓝图,期间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眼中的光芒亮的堪比千瓦电灯泡,刺眼却夺目。
魏庆则听的津津有味,不仅没有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反而在认真思考后提出了好几条建设性提议,并对她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这么一来纪兰就更来劲了,或许可能在刚开始的时候她的想法确实有逃避去新疆的初衷,但随着她自己的投入,周围人的肯定,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才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魏庆微笑的看着对面还在记录他建议的小姑娘,突然觉得他也应该端正自己的态度。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红旗公社所有的村干部都聚在大队委开会,为今年的播种激烈讨论,有坚决维护县里决定种水稻的,有想砍掉山上的杂果林种产量高耐饿的山芋红薯的,还有想回归传统种甜菜的。
大队长郭富强坐在正中间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大家的想法他都了解,也都理解,可他不仅要考虑乡亲们的肚子,也要考虑上级领导的看法,一时之间也是两难。
“红旗公社虽然现在改了名字叫公社,但是别忘了我们本身的村名可是甜菜村。我们甜菜村,就应该种甜菜,现在红糖那么贵,能卖多少钱?村里都欠乡亲们多少公分了,再不兑换的话等到今年年底又要积压。”队里的会计张立福说起这个就一肚子火,他们甜菜村都种了多少年甜菜了,一直就没穷过,虽说过不上家家户户有鱼有肉的好日子,但偶尔还是能吃上一顿打打牙祭的,自从听了县里的话改种水稻,收入一落千丈就不提了,偏偏赶上干旱,这水稻离了水还能活吗?真是不给人活路。
“种甜菜?你会制糖吗?县里也是为我们考虑,全县唯一一家制糖厂早多少年前关门了,我们种甜菜卖给谁?不如种水稻,大家还能吃饱肚子,啥也没有这个强。”书记员刘成平是县里下来的,话里话外自然维护县里。
“要我说,你们这都是虚的,这年头钱有啥用?没票啥也买不着!”大队书记刘三友嗓门大,偏偏说的还挺有道理,“我看,为了乡亲们不饿肚子,还是多种点山芋红薯啥的,我可不想再喝清汤似的粥了。”
这话一说,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了。
刚过去的灾年大家还心有余悸,谁也不想再体会一次饿的起不来床浑身没劲的恐慌感。
郭大队长等了半天也没人在说话,用烟斗在桌上敲了敲,“行了,那大家回去再商量商量,我先去趟县里接人,小刘啊,你回头找你红大妈把东边那间砖瓦房收拾两间出来。”
“接啥人啊?”书记员刘成平好奇的问道。
“说是上海那边过来的知识青年,下乡来为咱农村做贡献来的。”大队长也不清楚,昨天下午县里突然来了电话,说让他下午去接人。
“城里来的娃都细皮嫩肉的,能做啥贡献啊,别添乱就不错了。”张会计一脸的嫌弃。
“叔你别乱说话,人家那是响应主席的号召,为咱建设新农村来的。”刘成平也想起来这事,“那主,席他老人家能坑咱吗?那知识青年再不济也能教孩子识字儿啊,这识字了多少能有机会去城里找工作,不比在村里刨食强啊。”
听小刘的话,原本或多或少同样有些嫌弃的众人顿时精神一震,两眼放光。
农村人对读书人的向往和羡慕那是千百年来刻在基因里的,一听说能有机会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即使是瞧不起娇小姐大少爷的张会计也不说话了,村里董寡妇家的小子不就是这样么,因为多识几个字农闲时总往县城里跑,三两个月的功夫赚的比村里有些人家一年的都多,听说马上还要去县里的纺织厂当工人了,以后就是个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了,谁家不羡慕。
还是小刘会说话啊,大队长心里满意的点头,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道理一套一套的,大队长决定下午就带小刘去接人,正好也让小刘回趟家。
“最关键的是,上海来的知识青年肯定比咱懂得多,咱们在这里吵的翻天的事到人家那里指不定不算什么大事。”小刘接到大队长鼓励的目光,精神一震,“古人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事虽然有点夸张,但道理是一样的,上海啊,那可是个大城市,人外国人见得都比咱们多,什么新鲜事都不算啥,回头让队长问一问知识青年,就算不能解决也能提出点建议来,不比咱在这里瞎吵吵强?”
大队长决定,接完知青就放小刘在家待一天。
于是,坐了一天绿皮火车又在驴车上颠簸了半天终于到达清河县的知青二人受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大队长热情的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