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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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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然后呢?你们真分手啦?”我急切的问。
“没有然后了,然后我们就分手了。”安圆竟如此轻描淡写的说道。
彼时我们正手挽手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刚刚和她一起吃的饭,我几乎是追着她问了全程。
“啊……”得知他们竟以这样的结局收场,我心中的情绪不自觉地便叹了出来:“太可惜了。”
“没办法,”安圆轻轻摇了摇头,针织帽包着她的脑袋,只显得她的脸格外的小,“只能说当时我们都还没有找到如何和对方好好相处的方法。”
“我觉得你们当中还有误会,这点让我觉得很可惜,你们明明可以一直相爱下去的。”我挽着她的胳膊,她温暖的戴着厚厚手套的手将我的手包住,揣在她的荷包里,暖呼呼的。
“那时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很不成熟,毕竟是初恋,还不懂得怎样去平衡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安圆神色温柔,她一直都是这样,说话淡淡的,却饱含真心,“林辰泽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在心中供养着的存在,在那个时候的我的心里,他什么都好,一点错没有,如果有什么我不理解的,我也不敢去问他,总是在心里贬低自己,觉得自己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连这些也做不到,或者是会想,如果自己能更好一点的话,他就会跟我谈论这些的吧……..”
她的脚步不徐不缓的,我和她两个人走在冬日的街道上,像是在慢慢的散步。
安圆像是沉浸在那时自己的想法中了,她微微仰着头,眼睫毛在黄色路灯下扑闪扑闪的:“我总是将他摆在很高的位置,这样的仰视的高度差却让我不停地贬低的自己,直到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看不上的人,正常的生活也一团乱的人,我的位置被我自己不停的往下降,却也把我和他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了。”
“如果你们当时能多聊了聊就好了。”我由衷地感叹。
“他那时整天都很忙,等他到家时我每次看着他带着疲倦的那种神情,就不忍心再问他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会在这个时间过后的时间里又想去问,陷入那种与自己较劲的循环中去了,明明说出来就可以的——而且过了这么久之后现在的我再想想,林辰泽这么多年走过来,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商量,他永远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人在心里去消化,这么想的话,他身边也是第一次出现可以放心说说话的这样一个我出现,他也不知道怎样去跟我去沟通,怎样去聊自己心里的事情,两个都是第一次遇到可以打开心扉的人,却就这样都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色,就这样错过了。”
“那天之后你没再去联系他吗?就这样放任关系断掉了?”
安圆摇了摇头:“那天之后好像真的就逼自己不去想他了,直到又过了好久,突然有电话打给我,说我和他的那间房子欠了电费,我才意识到他一定是从那间房子离开很久了,那天我又哭了很久,这才真的接受我们俩已经分开的事情。”
也许是看着我苦着一张脸,觉得这话题实在有些沉重,安圆隔着手套捏了捏我的手:“给你讲个好玩的,当时那房子因为是林辰泽买在我名下的我一直放着没怎么管,后来我还把那房子卖了投资了我现在在的这家公司。”
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也许也是因为这,我现在才有机会和安圆结为朋友。
也许也是因为这段经历,让她成为现在这样一位让我既优秀又羡慕的女性。
看来她已从这段过往中走了出来,我默默盯着她并不悲伤的侧脸想到。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终变成了她生命里的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林辰泽于他们家的善意,让幼时的安圆奋不顾身的想要靠近他的身边,却又在真的与他同行之后,被他的光芒灼伤了自己。
“真是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我喃喃自语,心中只觉得一股无法消失的怅然。
“啊——”安圆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仰起头看向路灯下:“好像下雪了!”
我的鼻尖上也落下一片小小的冰凉。
仰起头,在路灯的照耀下,这零零点点的的雪花随风翻舞着,不知为何,只让人感觉到心中十分平静。
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安圆驻足凝视雪花的侧脸十分恬静,她身上的那种温柔、冷静、云淡风轻,正是她经历过的无数经历,无数岁月馈赠与她的礼物。
安圆都已经释怀了,我又在这操什么心呢。
我松了一口气,呵出的气升起一团白雾,随之又消失不见。作为旁观者的我来说,也许这种怅然更多的是为他们感到可惜,如此令人艳羡的一个故事,却没有迎来属于他们的美好结局,是否人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或多或少留有遗憾?
“走吧。”安圆转头对我说。
第二天要去递交一些材料,于是坐同事的车一起去,过最后一个红绿灯的时候,我忽然提出想要去万训看看。
天空依旧很阴沉,昨天刚下过雪,地上都湿漉漉的,。
“去哪里干嘛?那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同事十分不解。
“听说原来的万训是Z市地标级的集团,占地面积超级大,很想去见识见识。”我故意说的很夸张。
“的确是,我原来就在那里上班的……你竟然从来没去过?”
同事惊讶于我好像刚知道万训的样子,我更惊讶于他以前在万训上过班。
“那个时候这附近的谁不在万训上班,”同事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等会见到就知道了。”
他最终还是同意载我去万训附近看看。
“后来你是怎么没在万训里工作了?”
“还不是它拖欠工资呗,万训大老板不知道吞了多少个亿,到最后工资都发不出来,也把自己给关进去了,你们现在那展示厅,不就是原来万训大老板住的别墅。”
安圆所言不差。
“那万训大老板现在怎么样了呢?”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万训大老板的家属呢?比如他儿子。”
同事依旧摇了摇头,“他家属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看来这小林总林辰泽的下落也成了谜了。
我们与他们的生活离得过于遥远,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也只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鲜有人知晓。
我不由的平添几分感慨,这世上发生过的许多令人感慨的故事,大多都是这样默默无闻了。
然而这个话题倒也令同事大发感慨:“哎呀,这人生啊,你也真的预料不到,你看万训的大老板,当年你根本不能想象他有多风光,”他把万训当年种种奢侈的事例各个列举出来,板着指头,看得出来他是羡慕的,“什么事情都要做的奢侈,做的高调,到最后呢,却什么都没有了——不过,换个角度想,虽然是落得了这个下场,他活那么大年纪体验一把荣华富贵的感觉,而且还保住了他的家人,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默默地在后座听着,所有令人感慨的故事,也会有无数的解读。
距离万训越来越近了,远远便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厂房,每一个厂房都目测有二三层楼房高,分布均匀的设立着三四个出入口,每一个厂房外都有金属标志贴好名称,看着真像一个个办公楼,车子驶的越近,便越可以看清厂内弯弯绕绕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万训很大的,你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最好是坐车,我们在这儿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同事这样与我介绍。
我们到的并不是万训的正门,听同事说现在进万训并不容易,只能从大门交通行证才能进去,我们车至的地方有个铁门,但是上面的锁都早已生锈了,值班室也并没有人在值守。
“里面也没什么看的,早就荒废了好多年了。”同事侧身看着园区内乱七八糟的野草说道。
的确,现如今这里只能用荒凉来形容。有烂了堆积的木箱子随意摆放在板房外,往哪里看都是锈迹斑斑,已经看不见当年,安圆口中描述的那些个场景了。
那时候,这里每天下班,所有厂房的门里都会涌出一批批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们,他们骑上自己的摩托车,载着同事,从人潮中开出弯弯绕绕的一条车流来,有三五成群的工人会走路至最近的游园车上,让车子载一批一批员工出厂。
那时候路边的草坪是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打扫的,有下班人挎的背包里面,还有晚上从食堂带的一满碗的饭菜,万训的食堂是免费的,能多打点便多打点,老板在所有方面都是慷慨的,没有人能知道,他多年后的结局。
我也相信,那时候大家的笑容都是真心的,所有人都希望在这里好好做下去,我也相信在他们第一年的烟花大会上,那一个看着自己心上人的侧脸默默发呆的女孩子,她当时的心情也都是认真的。
可如今,目之所及,皆是萧瑟。
“走吧。”我对同事说道,这里也没什么再值得看下去的了。
车子沿着厂外边的路行驶着,一个一个白色的厂房在我视野里闪过去,天气很阴沉,远处的天空低的像是要压至地面上。厂墙外修整着新的马路,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从车旁略过,有人骑着摩托车,远远的绕至一边避路。外面的世界依旧生机勃勃的发展着,而这一墙之隔的里面,一大片区域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鲜少有人再提起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命运。
所有发生在其中的故事都随着岁月淡去了,所有的耿耿于怀也都释怀了,所有的惊天大事只变成了茶余谈资,所有的喜怒哀乐也都随之掩盖了。
唯有这一个个白色的、沉默的活动厂房,静静地矗立在时间的长河中。
那天晚上,因建设中期目标的顺利完成,参与工程的几方都被召集过来,晚上正好聚在一起吃个饭。得知安圆也会来参加,我自然十分高兴。
晚上我提前到聚会厅去做准备,安圆倒是来的很早,她今天蹬了一双长筒靴,外面只薄薄的搭着一件针织外套,里面的贴身内衬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微卷的卷发披在身后。
“外面不冷吗?”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薄薄的穿着,虽然吃饭的地方开足了暖气,但外面毕竟是下过雪的天气。
“我坐车过来的,不冷。”安圆朝我笑了笑,她总是习惯性的一抿嘴角,眼睛弯弯的。我很喜欢她的笑容,总让人感觉得到真诚。
当然,也不止我一个人喜欢。
慢慢的,各个办公室的领导都先后到场,我与安圆暂先作别,我要去安排每个领导们的座位,而安圆则是一一上前与他们寒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和她聊上几句,安圆弯弯的眼睛,打趣时不自觉会轻掩嘴唇的习惯,都能从与她对面交谈的人的脸上看出喜欢。
她着实会给人留下值得信任的好印象。
还有几位领导便全部来齐了。我的领导还有十分钟才会到,所以我正好能抽空坐在一旁休息,安圆也正好与身旁的人说完话,过来陪我坐下。
“你知道吗,我今天去万训外面观光了一圈。”我与她耳语道。
“去那里?那里好像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就是太好奇了,忍不住想去看看。”
“你啊,就是听故事听的太入迷了,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安圆勾着嘴角轻轻拍着我的衣边。
可这不是故事啊!我下意识的想反驳。
就在那一刹那间,我立马想到,这些往事也许对于安圆来说,并不是那样值得激动的东西了。
我终于发现这些天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了。
我全心全意的投入在这段往事中,为安圆和林辰泽两个人的恋爱而感到欣喜,也为两个人产生误会而感到揪心,更为两个人的错过感到可惜,我就像整个故事的旁观者,恨不得用自己的力量促使着故事中的两个人能够真正的在一起。
可对安圆来说,这不过就是年少轻狂时的一段往事了,她每每看我因为往事而感到激动愤懑时,都会像现在这样微笑的拍拍我的衣边,让我冷静。
也许她已经走出来了,却让我困在这充满遗憾的故事里。
“太不公平了。”我嘟囔道。
“嗯?”安圆有些没有听清。
桌子上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站起身来应着,帮忙去添茶倒水。
等等,我又想起了些事情——
我一边应着各种的要求,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思忖着。
我想起我刚开始注意到她时,便是那个她几乎已成习惯的事情——她每天都会开车去我们办公楼旁去喂猫,那里曾是她丢失她与林辰泽一起养的黑猫安德鲁的附近——若不是她还心存未放下的情绪,她会每天坚持去故地喂那些猫吗?
她是不是也在期待林辰泽有天终将在此地出现?是不是她也在心底里期待两人的重逢?
我将手中的水杯放下,看向安圆的方向,她正微微偏着头,像是在发呆。
她也因为再次提起林辰泽而有些愣神吗?
也许他们俩都还一直单身,这么多年里,他们都默默地变成了更好的一个人,如果现在他们两个再次相遇,女未嫁男未娶,为什么不能将这未完的故事写完?
他们还有可能性吗?
我环视现场,一切都按照预初估计的那样,安排的井井有条,就差最大的领导还没到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领导差不多也快到了。
重新坐回安圆的身边,看着她掏出手机按亮一下,又重新收了回去。
“安圆姐,你现在,还是单身吗?”我再试探他们最后的可能性。
“说什么呢,我早就结婚了,”她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问题笑了出来,“难道我看起来还像没结婚的样子?”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的萎缩下去,忍住失望的情绪点点头。
安圆从衣领里拉出她的项链,上面有一颗亮晶晶的钻石,晃瞎了我的眼睛。
“因为不怎么喜欢带戒指,所以戴在身上。”
管他是因为什么,我怄气的想,为这个故事神伤的终究只有我一个人了。
只能宽慰自己的是,他们现在,也许隔着很远的距离,但都有着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那么这一段故事的不完美,才会成为他们记忆里的,最刻骨铭心的东西。
可能这才叫做现实,我转念想到。接受现实的时刻是很难受的。
我现在就很难受。
我现在就幻想着林辰泽什么时候能再出现在安圆的面前(最好我也在场),然后对她说,我一直在等着你。
然后两个人幸福的度过一生。
像所有幸福故事一样。
可我现在只能默默地看着安圆在我面前将那枚戒指的项链又塞到衣领里去,平淡无奇的。
罢了罢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超出了预计时间,可是领导还没到。
平时跟我们强调时间观念时间观念,超过一分钟上班都要扣钱,怎么到自己了倒不守时了?
我把心里的火全部撒在领导的身上。
我刚要站起来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就听见我领导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平时同事们在睡觉时,在门口通风报信的总是我,领导的脚步声笑声我熟悉的很。
我噌的一下站直身子。
身旁的安圆也站了起来,和我一同往领导那个方向迎了过去。
领导摸着圆滚滚的啤酒肚走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人开着玩笑,好像丝毫没因为自己的迟到有半点愧疚感的样子。
原来是和别人一起来。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领导身边的人,完全是一个生面孔,我没有见过。
我微笑地走过去将领导带到安排的位置,与领导一起来的那个人挨着他坐下,侧脸与一旁的安圆耳语了几句。
原来是安圆公司的人,看安圆的态度,大概应该是她的上级。
“来,你过来。”领导突然向我招招手。
我向前迈一步。领导指指我,向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介绍道:“这是我们所有人里面年级最小的小路,平时主要跟你们对接工作比较多,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或者检查的,一般都是由她在负责,应该和安小姐这边交流比较多一点,虽然只是中期工程完成,但是我们双方的合作交流沟通方面,我觉着还是很不错的,以后后期的工作还很艰巨,还需要我们双方多多配合,争取做得更好。”
领导身旁的男人抬起眼,他的眼睛隔着黑框眼镜片盯住我的,勾了勾唇角,郑重地说了声:“多谢。”
我这才看清这男人的全容,他带着黑框眼镜,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显得略有些严肃,双眼皮隐隐约约的,眼睛倒是很有神,他坐的笔直,与我说话时,带了几分笑意,薄薄地唇一扯,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他与我虽只说了两个字,但那双眼睛倒是盯的认真,被他一盯,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这等男色的诱惑下,谁抵得住啊!
不过,怎么之前完全没有见过这个人?
领导微微转向我,既向我,也向同桌的其他的人介绍这个男人:“小路啊,这位就是和我们合作负责我们整个项目的建造及材料供应的合作方的大老板——林总。”
我赶紧低下头打招呼:“林总好。”
领导还在滔滔不绝:“林总可是年少有为啊,年纪轻轻就成立了这么大一个企业,着实让人钦佩啊!当初我也是考察了好多家企业,直到遇见林总,被他的经营理念和为人打动确定了合作,现在再看来,当初这个决定做的太正确了。”
我再抬起头来,便看见面前站在这男人身边的安圆,将手亲昵的挽进男人的臂弯中。
嗯?
我还没来得及将这里面的关系缕个清楚,对面被称为林总的男人便向我伸出手来,近了看他,还是看得出他额头上的几条细纹,但并不影响他整个人温润如玉的气质,我赶紧伸出手去与他相握。
我现在的视线全在安圆和他亲密的姿势上,这个被称作林总的男人也意识到安圆的动作,反过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领导显然也注意到了:“辰泽啊,你和你爱人还真是恩爱啊!行为处事不愧是夫妻档做事,从来没出过茬子,无论是什么意见都能得到反馈…….”
等等?
辰泽?他姓什么来着?
我已经彻底傻掉了。
嘴巴张的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并排坐着的两个人。
安圆意识到我的视线,她向我眨了眨眼睛,像是看出了我此时心里的无数个问号,她眼神里像是在说“你可从来没问过我啊”。
我的脑袋彻底宕机。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竟是会以我下巴都快被惊掉到地上的模样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