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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兵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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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动手的时间定在明日?”侯希白有些惊讶。
李世民道:“父皇刚刚派人来传旨,明日召我入宫,商议应对塞外军队的事。”
徐子陵和侯希白看向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分析。
李世民接着道:“我原本也想不到父皇的意思,但听了子陵介绍的情况,韦公公和婠婠秘密会面,定是商议大事。再结合父皇和皇兄最近的动向,我有九成把握,明天我踏入皇宫之时,便是皇兄设计杀我的时刻。”
他起身在地上轻轻地踱着步,叹道:“我已派人探听过,父皇招建成元吉入宫的时间比我整整早一个时辰。如果不是另有所谋,何必如此?”
徐子陵点头道:“既是这样,发起行动的时间想必是定在建成和元吉入宫的时候?”
李世民沉吟问道:“子陵倒不觉得我们行动太仓促吗?”
徐子陵苦笑答道:“从时间上的确是紧迫了些,但形势逼到这个地步,只有先下手为强,迟则生变。何况就我的本心,只希望世民兄早日登上帝位,李唐政局稳定,才能给少帅军有力援助。世民兄可知谢晖已经决定尽起巴蜀之兵,除掉寇仲,好为宋家报仇。”
李世民一怔,说道:“他怎会在这种时候……少帅如今肩负着中原百姓的命运,他这么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侯希白在旁摇着折扇说道:“并非有意要做亲痛仇快的事,而是别无选择,因为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他再也不可能对少帅造成威胁。”
李世民明了道:“所以两位都同意我在明日发起行动。”他走到桌边,再次摊开那张早已看了很多遍的皇宫地图,提起旁边的墨笔来,在北城门“玄武门”上重重一点。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玄武门”这三个字上。
鲁妙子设计的杨公宝库堪称巧夺天工,这座宝库的数个入口,有的在城外,有的在城内几处重要建筑附近,有一处通向永安渠水道,还有两处则通向皇宫大内,以及李世民所在的天策府广场。中间更有各种各样的机关将宝库内不同部分隔断,即使发觉了其中的某个部分,也未必能到达其他的出口。
譬如当年在长安寻宝时,李渊等人便是发现了宝库西半部份的秘密,却对东侧通往皇宫等处的出口懵然不知。
李世民的计划便是利用杨公宝库,将天策府的精兵运入皇宫之内,预先在玄武门埋伏,在李建成和李元吉进入皇宫时,毫不留情地予以格杀。
擒贼擒王,只要杀死这两人,李唐的继承人便非李世民莫属,李渊再如何不愿,也只有将皇位传于李世民这一途。
徐子陵道:“我必须马上再去找常何一次,能否获得他的支持至关重要,如果他不肯答应,只好用强硬手段。”
侯希白折扇一合道:“我陪子陵去吧。”他怕徐子陵伤势未愈,再碰见魔门的人,发生意外。
李世民神色微有担忧,说道:“子陵的伤势怎样,如果功力未复,明天的行动就不要参加了吧。”
徐子陵微笑道:“明天应该可以恢复七成。世民兄不必为我担心,我会相机行事。”
寇仲狠狠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
握着井中月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那是有些脱力的表现,他深知用力过度后不能马上躺倒休息,因此仍挺直身躯,忍受着全身上下筋骨脱节般的疼痛,缓慢地调息。
和塞外联军的正面交锋比想象中还要艰苦。那些马背上长大的骑手对马儿的操控极为精熟,虽然达不到“人马如一”的程度,但也相去不远。相比较起来少帅军的机动性便差了很多,在应对敌军迅猛的冲击时往往力不从心。
寇仲和跋锋寒等人身先士卒,多次率领精骑兵冲入敌阵,杀伤敌人,但损耗亦不小,敌军内也有不少武功好手,一旦发现寇仲等人杀入便纷纷围上来群战,让他们大感吃力。
耳听得跋锋寒在身后说道:“这种打法对我们不利。我们人少,不能这样一直耗下去。”
他指的是这两日和金狼军的对战。由于敌军人数占优,自从正式开战以来,一直是敌军在攻,他们在守,改变了之前的形势。如果不能找回主动权,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
寇仲真气在体内往来运转数遍,呼出一口长气,这才说道:“老跋,我有一个想法。”
跋锋寒目光投在他身上,等着他说下去。
寇仲说道:“在陆地上,我们很难对金狼军占到便宜。论人数我们比他少,论将士的本领素质我们也不如他们。但是如果换一个环境,形势就会不同。”
跋锋寒说道:“你是说要利用水道么?前些天我们已经利用水道对金狼军有了几次突袭,他们应该会有防备。”
寇仲转过身来,双目炯炯地道:“如果我们全军撤离黄河北岸,会是怎样?”
跋锋寒一震道:“你是想利用他们渡过黄河的机会,在半渡袭击?可是颉利不可能不预先做防范的。”
“事在人为。”寇仲笑道,“我会想尽办法制造种种假象,让颉利掉进我们的陷阱里……也许,会用点苦肉计。”
跋锋寒眉头微耸道:“苦肉计,你莫不成想招惹他们的高手?”
他看了看寇仲肯定的神色,知他主意已定,想了想也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于是便不再劝阻,只说道:“千万小心。”
战鼓连天敲响,旌旗飘动,突厥骑兵漫山遍野冲来。
烽烟之中,寇仲策马疾驰,井中月黄芒亮得让人不可逼视,信手挥洒间便将攻到身前身后的兵器纷纷砍开,马蹄过处敌军纷纷落马。但突厥骑兵果然是悍不畏死之辈,即使看到这情形,仍奋勇地向寇仲冲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寇仲一面拼杀,一面犹有余力去分神关心战场上的动向,寻找他的目标。
西北方向有一处喊杀声高涨,那正是少帅军和敌军交锋最激烈的地方。
寇仲抬目向那个方向望去,敏锐地发现了杨虚彦的动向。杨虚彦正如同鬼影一般全力施展身法,在人群里穿梭,每一现身便带起一片血光。
寇仲双脚一磕马腹,向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黄芒暴涨,劲风直袭杨虚彦脑后,猛地劈下。
口中沉声喝道:“杨虚彦拿命来!”
杨虚彦一掌劈飞面前的一个兵士,迅速转身,黑手魔功幻影重重,去捕捉寇仲那仿佛融合着天地至理的一刀。
井中月在空中划出一条极为自然的弧线,却给人以从不同方向攻来的错觉,刀势中蕴含着不可预知的变化,无从捉摸,无从破解。
寇仲在这一刀出手时,突然发觉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井中月再不是他的刀,却也不像之前感受的那样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存在,而是和人,和天地都融为一体。一切都像从混沌初开时延展至今,与生俱来的,自然而然的,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他从挥刀到落刀的整个过程完美得无懈可击,却又那样挥洒随意,不知不觉间便是井中八法之一:战定。——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缘是万举万当,一战而定。
寇仲几乎忘记了他本来要找杨虚彦的目的是故意示弱,诱使他做出错误判断。他此刻如同发现了一个新的宝藏,身心尽情体味着那酣畅淋漓的感觉。
得刀之后,尚需忘刀。
这句话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原来他现在所体味的就是宋缺曾经说过的刀道的境界,得刀之后,还要忘刀。
想到宋缺,心中升起一股怅然,刚刚领悟到的境界旋即被打破,仿佛由天上跌回现实。刀归刀,人归人。
杨虚彦原本对他这一刀生出无可抵御的感觉,正在微微心慌之际,寇仲刀势却是一弱,变得有迹可循。
杨虚彦趁机而入,一掌击在刀背之上。森冷的劲力和寇仲的螺旋劲猛地一撞,各自后退。
寇仲心念电转,便在变为下一招时有意地微微缓了一缓。尽管极为轻微,杨虚彦仍敏锐地发觉了他的这一迟钝,联系到刚才的表现,推测他功力不处在巅峰。如此机会怎能放过,掌风立刻欺进,破入寇仲刀气气墙。
寇仲本来的目的就是诱使他攻来,故意做出疲惫之态,露出破绽,引得杨虚彦的魔功侵入体内。
气劲交击一声轻响。
寇仲这一招确是冒险,他以前只试过在敌人的劲力未及体前用卸劲之法将劲力移开,这一次却有意将杨虚彦的劲力引进体内,再进行转移和化解。尽管之前有所准备,仍是充斥了太多变数。事实上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不能成功,为了制造假象,就真的硬挨这一掌也罢。
劲力入体,寇仲本来是被那股阴邪的劲力震得眼冒金星,经脉欲断,长生诀却在极速运转,将大半劲力驱为己用,从脚下导出,击在黄土地上。一股先天之气旋即从头顶百会穴涌入,迅速充盈体内。
一切进行得比预想中还要顺利,在死地求生之中,那种天地完满的感觉再度到来,有意无意,说不出的自然和流畅。
尽管如此,首次利用这种办法,难免不能完全驾驭,杨虚彦这一击仍让他受了内伤,——只是比起杨虚彦所猜想的要轻得太多了。
寇仲闷哼一声,马向后退了几步。硬逼自己喷出一口鲜血。杨虚彦清楚地感到自己的真气侵入对方的经脉中去,更不怀疑有他,冷笑一声合身扑上,欲再接再厉,将寇仲力毙于此。
就在此时,跋锋寒偷天剑的寒光闪烁,从侧面扑来。
寇仲暗笑跋锋寒来得真是时候,故作力不能支,只顾后退,把杨虚彦交给跋锋寒去对付。
跋锋寒当然也不会怎么难为杨虚彦,这一场仗结束后,杨虚彦将会把重创寇仲的消息带给颉利,之后少帅军再示以种种假象,退兵就会变成理所当然。
寇仲心中谋划着,策马转身,向己方阵地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