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GL）》御乐

7、07

　　07）

　　在列车上，我和梓思各倚着一根门柱站着。上了一整天课，她看上去很累，似乎连淡啡色的校裙都沾染了一层风尘，整个人昏昏欲睡，站得很不稳。

　　我走过去，扶着她，让她的头枕在我肩上：「睡一下吧，到站了我再叫醒妳。」

　　接触的第一下，她有点僵硬，然后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微笑，道：「学姐妳有时真的很出乎我意料之外，妳是个体贴的人，谢谢。」她也不多挣扎，只是顺从地让头落在我肩上。

　　看着她的睡脸，我在想，到底当初为甚么我会喜欢上……爱上梓思的？

　　美丽的容颜吗？不会，梓思不是那种一站出来就会艳惊四座的美女，顶多算是比较清秀，甚至脸上还有少许婴儿肥；魔鬼的身材？更没可能，梓思只是那种很匀称的少女，要用魔鬼来形容，实在有难度。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如果只用一句「爱的力量是神奇的」来解说，那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我家住在粉岭，学校在沙田，少说也有几十分钟的路程。放在别的地方，几十分钟的车程实在算不了甚么，但在HK这个麻雀般小的地方，已经算是很远的了，一般学生，除非有特殊情意结，不然不会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

　　我不知道梓思是因为甚么原因而跑这么远，如果不是她跑这么远，我一定不会遇上她……该说这是奇妙的缘份还是甚么呢？

　　我第一次见到梓思时，是中二那年的开学礼。我们学校的礼堂很小，全校中一至中七，接近三十班，整个礼堂，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连气也不能喘。别说别班的人看不清，连跟自己同班的同学也有站错队变了隔壁班的情况出现。

　　九月天，天气还不是很凉快，礼堂里很闷热，没有空调或是电风扇，身旁一些同学的体味，尤其是那些男生的汗味，老是把我们这些学生弄得想晕倒。那天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停地打量我们四周的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站着站着就睡着了摔倒在地丢面。

　　中一那年，我跟同学们闹得很不愉快，彼此合不来，我的交友关系很差，成了驻校社工的常客，差不多到了需要转学的地步。心里长了一条刺，那种隔胲怎样也消去不了，所以我也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看四周的同门校友，不是太在意。我看着前方新生的位置，心里暗暗笑着，也许这里面的人之中，又会有一个我，同样的不适应新环境，同样的不想理会自己的同学。说实话，那时的我，心境是挺黑暗的。

　　如果我从没见过梓思……她是中一D班，我们学校平常每一级分五班，ABCDE五班，以D班和E班为精英班，作重点培养。中一新生，通常都对新校园有着极大好奇心，毕竟小学跟中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还记得我作中一生时，就是一整个好奇宝宝，不得片刻安静，一对眼不停的盯着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盯着每一件发生在我身边的事。

　　梓思那时的同班同学也就大概那样子，所以很安静很安静的她就显得十分特别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说过，也没移动过半步，连头也是一直看着讲台的方向，很专心。我来了兴趣，又多看了她两眼。

　　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视线温度多少，大概是很灼热吧，因为一直都是一副乖宝宝好小孩样子的梓思，就那样转过半边身，直勾勾的向我看过来。

　　那时她还留着短发，眼下也没出现过黑眼圈，尽是纯洁的光芒，真要以一种东西去形容梓思初次给我的感觉，我会说是水晶。

　　只是这件事我也没有多太在意，始终那时我还陷在对琪的单恋中，没走过出来，而这也是我中一时过得很惨的原因之一。后来我当上了自己班的班会主席，要负责与别班一起筹划不同的活动，在学校也留得很晚，就始终没再碰过梓思。

　　大概直到我中三下学期尾吧，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在火车站碰到梓思，她也没有认出我，可我却记得她就是那个很像水晶的女孩，原来她跟我一样，跟家离得这远。但是直到那刻，我们还是没有交谈过，也是我脸皮薄，一直拉不下面跑过去跟她说话……这很正常，我可不想被她以为我别有居心——虽然现在确实是这样没错。

　　后来升上中四，我以华丽的说辞和出人意表的处事手法获得一众训导组老师的认同，当选领袖生，成为这个校园里执法人员三十多人中的其中一员。而她，原来早在中二时就获老师选为见习领袖生，可惜的是，我似乎与她缘浅，一直都未有试过与她在同一组、同一个地方当值，倒是卓恩，我有碰过几次。

　　这么说来，我果然是被梓思的纯粹吸引了？如果说我对中学实在没好感的话，应该归咎于中学时期那种尔虞我诈、拼个你死我活的作风。同学间为了争取更好的成绩，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甚至为了打击对手，很多黑暗卑鄙的手段都使出来。

　　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渴望着一种可以交心的纯粹，一颗澄明的心……大概是这样，我才会被梓思给引了吧。而且……

　　我好几次见过梓思这样疲惫的神情，学校都是能者多劳的情况，妳越出色，老师就把越多的责任交予妳，像梓思这样出色的学生，身上往了压了很多的职位。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哪堪这样的疲劳？每每看着她在火车上欲睡却不敢真睡着的样子，就激起我心里一股怜惜。

　　在快要到站的时候，我轻轻摇醒了梓思，她似乎睡得有点呆了，睡眼惺忪的，待了好一会才找回焦点看着我。「对不起，有压到妳了吧……」

　　「不碍事的，」我捶了捶其实有点酸的肩，笑着说：「看妳这样累，算是为学校补尝一下好同学吧。」

　　她听着，也笑了，说：「那可能学姐还要被我枕很多次肩膀啊。」放下总是认肃面具的她，真的很可爱，也更像十六岁的少女。我们身上都有太多了，露出来的情绪，总是掩去了我们的真实年龄。

　　我说：「有甚么关系，妳喜欢枕就跟我说，即使要我立刻从粉岭出来也没关系。」我半认真的道，但眼却看着她，一转也不转。

　　她没有再回答，只是淡淡一笑，让我知道自己的玩笑有点过火了。

　　「开玩笑的……」我要何时才见得到她？考试过后的空闲一点一点的蚕食着我的心，我开始变得害怕寂寥，心里开始变得空虚，除了有时想起诗云的吻，我总是想起梓思……但我总不能有事没事都往学校跑，聪明如她也许会察觉到甚么。想起镇麒的生日派对，我明知于礼不合，也冲口而出了：「这个星期六镇麒办了派对，妳要一起来吗？」

　　她看着我，似乎有点惊讶我的突然邀请，但她只是有点为难的道：「我上午要回学校一趟……」

　　「派对下午才开始，下午来到就可以了。」我是抢着说的。原本只是个无心的提议，但到了此刻，我却十分希望她能来。

　　也许我真的让她为难了，只是她也没有拒绝，皱着眉道：「好吧……」

　　我看火车快靠站了，便急速的对着她道：「我们约了在轻铁第五区的丰年路站等，下午二时，妳那时到了就再打给我吧。」我从背包里翻出记事本，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上面，撕下来交给她。她看着上面的数字，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学姐的手机号，好多个『零』呢，考试别也吃『零蛋』就好了。」

　　囧！我手机号确实是有很多个「零」字，八个数字里占了四个，但妳也不用这样诅咒我吧……天知道要是会考真的「零蛋」了，我真的会哭死的……只是看着她那个笑容，忽然又觉得被诅咒只是件小事，最重要是她的笑。我早晚会被她不经意的笑容给迷死的。

　　我看着她下车，对着我挥手说再见。然后看着她沿着自动电梯而下的身影，空虚感铺天盖地的向我涌来。片刻的交谈，却使我更清楚自己并未拥有她的真实。天堂与地狱之间的相近，让我的心尝到了凌迟的滋味。有时我真的希望，自己对梓思的感情没有这样深、这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