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君解我相思蛊》百事坷乐

8、三唱空城

　　夜月西沉，贺云声再次从瞌睡中撑开眼皮，见到不远处羽前伊织已经睡熟了，他习惯性地就要合上眼睛，忽然一声振翅声，将他彻底惊醒。

　　只见是一只蝙蝠在梁间飞来撞去，弄出了许多声响，忽然蝙蝠落地，正朝向庙门的方向。

　　贺云声循着蝙蝠朝那边看，只见有什么从门缝下爬了进来，仔细瞧去，才发现是十数只铜钱大小的血红色蜘蛛。他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困倦顿时醒了个彻底。

　　急忙从火堆里抽出木柴，朝血蛛烫过去，血蛛果然怕火，一时间被火把烧死了许多，却未料，门缝处又有血蛛爬进来，这次竟比前次的更多。

　　“好恶心！”羽前伊织也被吵醒，见到这景象，也赶紧用火把驱虫，却行动迟缓，帮不上什么忙。

　　血蛛行动越发敏捷，甚至跳跃前行，贺云声一时间手忙脚乱，挥舞火把已经跟不上血蛛的行动，眼见有血蛛就要沾身，忽然蝙蝠如闪电般飞向贺云声，竟是将毒蛛吞吃了。贺云声却丝毫未觉，殊不知自己刚与死神擦肩。

　　终于不再有新的毒蛛进入，门外却忽然响起五毒鬼手的笑声：“兔崽子，想诓我，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技巧暗器！赶快滚出来受死！不然还有新鲜玩意儿给你们尝尝！”

　　贺云声应道：“前辈若要取在下性命，进来便是，难道这破庙门还能拦得住前辈吗？”

　　“哼，还想用空城计骗我！”五毒鬼手狂笑着，飞身而上掌力破门，恨不得一下子扑到贺云声面前将他击杀。

　　可随着庙门被破开，忽然有什么东西当头掉下来，五毒鬼手到底武功不弱，堪堪闪身避过。只听一声脆响，原来是个破缸摔在地上，而水缸碎裂的瞬间，突然嗡得腾起一群飞蛾，扇起一片粉雾。

　　“不好！”五毒鬼手捂着口鼻，急忙逃离。

　　贺云声佯装追出去喊道：“前辈慢些跑，这银霜毒蛾的毒性可有些霸道。”

　　也不知道五毒鬼手听没听见，只是又不见了他踪影。

　　贺云声转头对羽前伊织说道：“骗不了他多久，我们赶快离开这儿！”

　　羽前伊织知道，他这是又诓了一次五毒鬼手，所谓的银霜毒蛾不过是聚居在那破缸里的普通飞蛾。

　　贺云声跑去牵马，示意羽前伊织跟上，先扶着她上马。

　　为免尴尬，他想要坐在羽前伊织的前方，可这个位置不便上马，好不容易才爬上去，姿势相当狼狈。

　　羽前伊织看着他笨拙的姿势有点想笑，却也暗暗称道他的自重和风度。

　　夜黑林密，两人无法加快速度，贺云声尽力驭马，眼见山脚的主路就在眼前，刚要松一口气，忽然林中响起飞掠的声音。

　　“小心！”羽前伊织到底更敏锐些，抱住贺云声从马上滚下，一起摔落在地上。

　　“兔崽子！受死吧！”五毒鬼手终于赶了上来，举起手就要袭击。

　　“慢着！你若杀了我，骖龙岛和东瀛羽前家都会找你报仇！你逃不掉的！”羽前伊织喝道。

　　“本来没想杀你，只是想得到勾玉，可现在……反正也结了梁子，不如做个投名状，督公自会保我。”五毒鬼手得意地笑道。

　　羽前伊织皱了皱眉：“我夫君会杀了你的！”

　　“只可惜，他人在东瀛来不及赶回来了！”五毒鬼手阴鸷地笑道，慢慢举起毒掌。

　　“快看你背后，是公孙岛主！”贺云声闭上眼，有些自暴自弃地喊道。

　　“兔崽子，我若还信你就是傻子！”

　　五毒鬼手飞身扑来，却忽然觉得脑后生风，急忙扭转行动的势头，却来不及避开背后袭来的剑气，左肩一阵疼痛，五毒鬼手知道自己被剑锋割伤，此时肩膀上必定裂了尺许的口子，他心里顿时慌了：公孙子瑜果真赶来了？！

　　一连串的虚招和毒雾，五毒鬼手忙不迭的第三次滚身逃离。

　　来人显然没有追杀他的意思，只剑风飞舞，荡散毒雾，月光下只见一身夜行衣的女子，灵犀软剑光华如月，来人正是曲凌波。

　　“凌波！”羽前伊织喜形于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走。”曲凌波受到的煞气之伤尚未痊愈，此时也不敢托大。

　　“曲姑娘，莫离兄呢？”贺云声问道。

　　曲凌波有些担心归莫离，转念又想，以他的武功对上魏莲安，不去硬碰只求脱身的话，应该也不是难事：“莫离随后会到。”

　　贺云声点点头：“我怕他待会找不到我们，等到了地方，我再去迎他吧。”

　　归莫离在树林里跌跌撞撞的奔跑，这种疲于奔命的感觉似乎自己早已习惯。

　　终于脚下一软，她扑倒在地，靠着树慢慢坐起身子，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眼前越来越模糊，她的身子慢慢倒落。

　　好累……真想这样一直长睡不起……喉间的腥甜涌起，归莫离呕出鲜血，一个动作扯出浑身的痛楚，让她不禁呻吟了，迷蒙的视野里，再也分不清是幻是真。

　　梦里年幼的自己也如此刻一般，苦练刀法和父亲的徒弟们并无二致，累得倒在泥泞里，就想这样一直长睡不醒，直到父亲背起自己。

　　母亲正坐在院里替她缝衣，等着他们归来。也许是记忆太过遥远，连父亲母亲的长相都已模糊不清。后来记忆被漫天火光的红色填满，耳畔是万物皆被焚烧的轰响。

　　“爹！……娘！”

　　小小的身子被火光灼得摇摇欲坠，她抱着父亲的刀在林中踉跄奔逃，枯枝的黑影犹如梦魇向她扑来。

　　“想活命？那便杀了其他人！”黑影这么告诉她。

　　杀……杀掉所有人！眼前飞舞着血红，仿佛寂静夜晚的雨幕，汇聚成血色洪水，淹没一切。

　　归莫离觉得将要溺死在这血海中，她挣扎着，想要呼喊，身上传来刀剑斫身的剧痛，仿佛要将自己撕裂。她猛然惊醒，肺里像是忽然涌入了过多的空气，让她剧烈地喘着、咳着。

　　“不能睡……不能睡！”归莫离咬着唇，倚靠着树干坐起身子，视野里还是模糊不清，寂静黑暗混杂着半梦半醒中的血红，纷扰不休……

　　天终于大亮，晨间的阳光透过树林的叶间，洒在归莫离的脸上，长睫微微颤动，她慢慢睁开双眼，眸子如墨色的宝石，沉静而坚硬。她知道自己又一次从生死边缘上挣扎着生存下来。

　　四下环顾，林中静谧，只有零碎的几声鸟鸣，归莫离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感到孤独……

　　“莫离兄。”

　　一声熟悉的呼唤，如向无波的湖中投进一颗石子。

　　她回过头去，正看见那个月白衣衫的书生从林中走来，想是赶路赶得急，此时微微气喘，却春风似的笑着，让晨光洒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