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旧曾谙》闲逛的七喜子

22、董尤佳的江湖

　　董尤佳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很“嗨”的人，虽然婚姻和生活并不顺遂，每天还是能找到乐子的，至少没抑郁。自从小CICI上了二年级，功课越来越难，每次吼起作业来，董尤佳才真正见识了自己灵魂的燃爆点。原来自己平时的那种“嗨”只是青铜级别。

　　白天要和客户斗智斗勇，晚上再和女儿刀光剑影，都说江湖险恶，董尤佳是白天一个江湖，晚上一个江湖，江湖于她亲近如斯，不舍昼夜。她想了很多办法希望能略略抑制自己的间歇性躁狂，比如孩子写作业时她手持菩提珠或者孩子写作业前自己先吃点抗狂躁药剂，以避免大规模杀伤，毕竟孩子是亲生的，自己龙体安康也很重要。

　　在一个学期的不懈努力下，小CICI终于考进了班级前十名，董尤佳颇为欣慰，总不辜负自己天天发疯抓狂，也不枉女儿天天涕泗横流。开完今天的家长会，愉快的寒假即将开始。不要早起送上学了，不用翘班接孩子了，孩子也能好好在家养养肉。

　　到学校后董尤佳满心喜悦的坐在孩子的座位上，接受前后家长的赞叹。小CICI同桌孩子的家长姗姗来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妈妈。身上集齐所有网红元素，LV的邮差包，GUCCI的小蜜蜂手链，九分牛仔裤，阿迪贝壳小白鞋，亚麻发色随意梳成个小丸子。董尤佳暗暗想：这么年轻，心思又都在打扮上。顾得上孩子学习吗？

　　董尤佳觉得自己要细细了解一下女儿同桌这个孩子，如果是比较调皮家长还不愿意多管束，自己一定要找班主任给孩子换换座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同桌好点说不定小CICI还能再长进些。心中揣着这个想法的董尤佳暗中观察，结果惊吓的发现，小CICI的同桌各科均是第一名，总分还是第一名。董尤佳喟叹着自己的狗眼看人低。再次和网红代言人搭话，由衷的恭敬起来。看看人家这个自律水平，又美又瘦，还没耽误育儿。网红代言人妈妈言语中还透露，她家的女儿还在学习舞蹈，英语，逻辑思维和钢琴。

　　董尤佳很是惊叹，嘴上问：“这小小的孩子得多累啊？孩子童年的时光，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其实她心内的声音是：交上这全套学费，大人得多累。放过孩子等于放过自己。

　　网红代言人妈妈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穷人家的孩子才提倡快乐至上岁月静好，不然将来谁去搬砖。”

　　网红代言人妈妈的话让董尤佳觉得惊惧，宛如平地一声雷，惊醒梦中人。经过谦虚调研发现别人家的老公是年薪百万的，网红代言人妈妈是只照顾孩子的。董尤佳综合考量了自己家庭的财力和自己的精力，觉得人生而平等这句话连屁都不如，但是让小CICI学习个钢琴，还是可以做到的。网红代言人妈妈说弹钢琴的孩子不会学坏。董尤佳觉得此话甚好，对女孩子来说，特别是对普通人家的女孩来说，不学坏很重要。虽没有丰厚的物质，但董尤佳希望小CICI有颗温暖纯良的心，一生跟随爱和自由。快乐的时候可以弹弹琴，抒发快乐。不开心的时候，孩子首先想到的也不是喝酒发疯，而是弹上一曲，哪怕是哭着弹上一曲，也是另一层高尚的境界。

　　忍痛付了一年的钢琴学费，又去琴行买了架口碑良好的国产练习款钢琴，总花费足足干掉了董尤佳半年的积蓄。穷困潦倒的老母亲日日等着琴行来送琴，好让小CICI这个钢琴大龄儿童早日归正。

　　钢琴一买，董尤佳更是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存在感，上班时间是老板的，休息时间是娃的。10岁的时候，董尤佳的梦想是当别人的老子，可以对孩子说打就打。20岁的时候梦想是当别人的老板，可以对员工说骂就骂。三十多岁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当别人的儿子才是做人的最高段位。因为这年头做老子做老板都极其不易，也不可能非法打骂，做儿子倒是随意剥削。

　　董尤佳这几日上班看见夏忆南总是蔫蔫的，又偷偷问了穆雪一些情况，觉得姐妹几个需要小聚一下，人工缓解一下情感高压。临近过年，想想在外面吃饭开销巨大，董尤佳就约夏忆南穆雪来家里吃饭。自己动手烧几个小菜，经济实惠，虽然少了一点腔调，但是眼下她的经济情况和她这个老姐姐疼爱妹妹的心情，只能找到这样一个平衡的办法。

　　周日，董尤佳给婆婆放了假，过年前老人家正好想回浦东乡下老家走动一下。吴名利听说董尤佳要宴请小姐妹，也识相的跑棋牌室玩去了，毕竟这么小个房子，都窝在屋子里有诸多不方便。最简单说，客人去个洗手间都拘束。夏忆南穆雪给小CICI买来了乐高和芭比，三人兴致勃勃的玩。董尤佳在烧鱼烧虾的忙碌。突然接到电话说琴行送钢琴来了。她们几个很高兴的下去迎接。

　　董尤佳住在五楼，这栋老的公寓房是七十年代的建筑，狭窄逼仄，钢琴虽是练习款，也有1.5米的长度，0.6米的宽度。隔着厚厚的包装箱根本进不了楼道，资深的师傅把钢琴举在头顶避开狭窄进来，又很勉强的搬到了入户门，死活卡住进不了屋。师傅只好把钢琴外包装的纸壳，木条，泡沫统统拆开，只剩钢琴，希望这样能将就着挤进来。

　　钢琴不能入户的那一刻，董尤佳笑着对夏忆南她们说：“看看，咱们小门小户，哪怕是攒足了金钱和心气儿，可是钢琴却高傲的要求走道够宽，门够大，它才能进来。”

　　小CICI说：“妈妈，你也别说钢琴高傲，钢琴就应该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你懂不懂，金色的宫殿，厚厚的红地毯，和公主住的屋子是一样的。钢琴住在那样子的地方才会开心，住在我们家里才是郁闷来，你看看，为了进我们家它皮肤都划破了，多疼啊。”

　　董尤佳笑她人小鬼大。

　　看着钢琴背后的缕缕划痕，夏忆南一下子觉得有些道理连小CICI都懂：佳姐费钱费力高攀钢琴很辛苦，可是钢琴屈就小门小户，被刮蹭到斑驳更辛苦啊。顾阳，我怎么只意识到自己的辛苦，没看到你屈就时背负的种种伤痕。

　　董尤佳欣喜的站在安置好的钢琴面前，忽然又丧气下来，在钢琴的面前，这个家忽然变成了菜鸟驿站。一家四口，四个对钢琴零了解的菜鸟。虽然自己是小CICI的妈妈，可是也没有考过母亲上岗许可证。自己也是幼稚狂躁，也是知识浅薄，也是所见甚少。其实有时候女儿比自己还成熟，和吴名利吵架的时候总是女儿充当益友来劝慰。女儿何尝不是自己的老师，督促自己把以前忽略的课程一一补上。

　　董尤佳心里打定主意：钢琴老透明要带着钢琴小透明走下去。如友随行，陪女儿同往陌上看花开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