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妁之言》苏来喜

3、第 3 章

　　——————万安寺小住————

　　万安寺的香火很旺盛，站在山脚的石阶上看去，郁郁葱茏的山腰上烟雾缭绕，浑厚的钟声在大山中悠远的散开，闻之，使人心中沉静。

　　青樱搀着老夫人一步步拾阶而上，老夫人常走这石阶倒不觉得什么，青樱倒有些气喘了，只是她善忍耐，调匀了呼吸一声不吭，只是额头沁出了薄汗。

　　老夫人走着走着，忽然道：“老二与你闹别扭了？”

　　“嗯？”青樱忙摇头：“没有没有，娘怎么忽然这么问？”

　　老夫人道：“我看他今天送我们出来的时候神色不对，你俩谁也不理谁。告诉娘，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青樱笑了笑，“怎么会？自从我进了府，他从没说过重话，也没摆过脸色给我看，他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带樱桃酒喝呢。”

　　老夫人闻言皱眉道：“樱桃酒？这个老二，我都跟他说了不要让你喝酒——”

　　青樱忙捂嘴，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不能喝酒啊？”

　　老夫人唔了声，“你们新婚燕尔的，娘担心你们不知道怀了孩子喝酒伤身体。”

　　青樱：“……”

　　话题既然引到了这上面，老夫人又问道：“怎么样，有动静么？”

　　青樱瞬间红了脸，虽然因为爬山已经红了脸，可这下更红了，磕磕巴巴道：“还没，没有。”

　　“哦——”老夫人意味深长，“不着急，慢慢来。”

　　登上山腰的庙宇，又是另一番精致。院中四方皆是参天古木，青瓦黛墙，气势恢宏。再往上，还能隐约看见绿叶掩映中飞出的檐角。

　　老夫人与青樱安置在一方小院中，位于寺庙西南角，清幽雅致。院中有两口大缸，里面飘着几株白莲。沿墙还搭着一方葡萄架，葱茏的叶子间藏着一串串青葡萄，青樱望着那青葡萄，问身后的小和尚，“这个会酸么？”

　　小和尚笑了笑，“它到成熟都是青的，小僧也说不好这会儿是酸还是甜。”

　　青樱舔了舔嘴唇，转身向屋中走去。老夫人随主持去听佛法一时半会回不来，现下只剩她自己。

　　在屋中转了几圈，实在无聊，想起刚才的葡萄，她搬了一条矮凳向外走去。那些葡萄看着实在诱人，她心中安慰自己，就摘一个尝尝，不会被发现的。

　　踩上矮凳，她挑了个大个儿的，使了劲薅下来，葡萄藤上有残留的露水，劈里啪啦打了她一身，她也浑不在意。拿出手绢将葡萄蹭了蹭，小心翼翼咬下去——青樱双手捂着眼睛：“好酸啊——”

　　院中忽然响起脚步声，青樱转身看向来人，一看之下身子一歪，踉跄掉下去险些摔在地上，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一身青色衣衫，发束玉冠，腰系玉佩，脚底一双锦缎软底靴，正是莫青城。他还保持着伸手去扶的样子，只是没扶到。他看着她手中咬了一口的葡萄，笑道：“这么青涩的葡萄你也下的了口，我瞧着牙齿都酸了。“

　　这是一次失误的判断，青樱丢掉葡萄，问道：“你怎么来了？“

　　莫青城转移话题失败，无奈道：“从你成亲我便没见过你，来看看你。“

　　莫青城一向直白，即使她成了亲也不曾改变。青樱却有几分别扭，尤其是在这里，万一被老夫人看到了可还了得。

　　莫青城似乎猜到她所想，笑道：“你怕什么？我们是旧时，青天白日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干什么这么心虚？——不请我进屋喝杯茶么？“

　　青樱绕着手绢，走到台基上坐着：“你又不是真渴喝什么水！“

　　莫青城一脚踩在她身旁，盯着她道：“为什么不理我了？“

　　“我不是正和你说着话呢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除了这个没别个了。“

　　莫青城脸色拉了下来，自嘲地笑了声，“就因为我抱了沈家小姐你就答应嫁给容家二公子？你这气性儿也太大了。“

　　青樱微微皱眉，盯着自己的脚尖道：“你误会了，我没有因为你抱了沈家小姐就答应嫁给容与，你抱了谁那是你的事，是亲是抱是拉手，还是别的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莫青城沉默了会儿，忽然道：“对不起。“

　　因为家中三代为官，祖父家又是富商，莫青城是妥妥的一个公子哥，一向’放浪不羁，我行我素‘。听见他说’对不起‘，简直让人惊悚。青樱心中惊讶，抬头道：“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莫青城却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艰难的事，问道：“容与对你好么？”

　　青樱点头。莫青城哼笑一声：“隔三岔五的往青楼跑，也是对你好？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

　　“他在青楼有个红颜知己叫檀玄你是知道的吧？你跑来这深山老庙里是为了逃避他是么？”

　　“你们怎么都知道啊？”肯定是阿瑶这张大嘴巴。

　　“你等着，我去替你摆平这件事。”他说着就要走，青樱忙拉住他，“你别裹乱了，这事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去了说什么呀？”

　　莫青城冷哼一声，“不去也行，你跟容老二和离我就不管这事了。”

　　青樱不禁抚额，“我的祖宗，我过的好好的跟他和哪门子离啊，你是不是闲的发慌，什么沈小姐张小姐李小姐都等你找她们呢，你快忙你的去吧。”

　　青樱说完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重了，解释道：“我知道你为我打抱不平，但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

　　莫青城冷了脸，看了她半晌，一甩袖子走了。

　　————天黑黑————

　　天色渐暗，老夫人回来后同青樱进了斋菜，两人说了会儿话便休息去了。青樱也是难得爬了山，梳洗一番也是疲倦不堪，打了软铺在隔壁间歇下了。

　　一晃眼四五日的光阴飘忽而过，青樱起先会每日同老夫人一同听佛法，后来就熬不住了，老夫人也不为难她，打发她自己玩儿，几日下来将寺庙里里外外的果树观光了个遍，连同寺庙中的菜园子也没放过。

　　她看着什么都好奇，见一个僧人在剖蒜苔，道：“原来我昨天吃的就是这么剖出来的啊，好神奇。”

　　僧人笑了笑，递给她一根，“施主要自己试试么？”

　　青樱好奇的接过来，将它的外衣扒掉，露出里面清白的蒜苔，她看了眼僧人，想起刚才似乎一个僧人直接吃来，舔了舔嘴唇，放进嘴里咬了口，顿时皱了脸，“——好辣！“

　　僧人闻声看向她，忍不住笑了，“生的是会有辛辣的味道，所以最好是烹熟再食最好。“

　　青樱尴尬的放下手中的菜，看了一圈打算要走，却见小僧从框子里拿出几个野果子递给她，“给你尝尝，这是我早上从后山摘的。“

　　青樱小心翼翼接过来，满脸的稀奇和欣喜，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拿起一个尝了尝，她惊讶道：“好甜，这个味道我没吃过，挺少见的。“

　　僧人也笑道：“像宋施主这样喜欢我们这里的野菜野果的大家小姐可也是不多见。”

　　青樱略感微囧，她好像是比较贪嘴。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青樱回身看去，见一个僧人双手圈在嘴边喊道：“宋施主，有人找你。“

　　青樱一阵头疼，难道莫青城又来了？

　　找她的人等在他们安置的小院中，院中立着一位身穿玄衣的男子，玄袍是上好的古锦织就，上面用银线绣着简单精致的花纹，随着人的动作，在日光下显出不同的图案来。听到脚步声，二公子转过身来，看向她。

　　“你怎么会来？“

　　“今日有空，来看看。“

　　几日未见，二公子愈发清冷了，十步之外似乎都被他的气场所掌控。二公子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问道：“拿的什么？“

　　青樱忙拿出一个递给他，“这是寺庙的小僧从后山摘得野果子，你尝尝？“

　　二公子微微后仰，眼中有些嫌弃，“你没有洗。“

　　青樱恍然，卷起袖子跑到墙边的小池子就着水洗了洗包在手绢中，跑来重新递给二公子，二公子捏起一个尝了尝，点头道：“好吃。“

　　“你认识莫青城么？“二公子忽然道。

　　青樱僵了一瞬，点头：“他怎么了？“

　　二公子神色不明的看着她，“没什么，昨天他跑到青楼闹事，打伤了好几个人，被我关起来了。“

　　“啊？“青樱一脸惊讶，”那他会不会有事啊？“

　　二公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很关心他，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闹事么？“

　　青樱有些心虚，挣扎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都是因为我，他这人就是爱冲动，但是他人很好的，没有坏心眼儿，容与你能不能饶了他这一次。“

　　二公子沉默片刻，凉声道：“本朝律例，聚众闹市伤人，杖十，偿贰佰，关押十日自省。“话落，看见她莫名松了口气，耐心忽然所剩无几，凉声道：”不解释下么？你们什么关系？他说你过的不幸福，劝我放手。“

　　青樱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过的很幸福——你别听他胡说，而且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天上云彩飘过，倾泄出一地日光。二公子的目光势如破竹的利剑，看了她半晌，淡淡收了回去，转身看向一边，道：“寺庙好玩么？“

　　“啊？“青樱反应不及，话题转的太快，让她有些无措，愣愣道：”挺好玩的，这里很多果树，果子很好吃，还有些没吃过的野菜。“

　　二公子微微一笑，“比如呢？“

　　他一笑，气氛似乎融合起来，青樱眸光微动，跑到葡萄藤上揪了两个葡萄，擦了擦递给他，“你尝尝，味道让人终生难忘。“

　　二公子不疑有他，捏过来咬了一口，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恢复了原样，青樱好奇的看着他，“怎么样？“

　　“还不错。“

　　咦？不酸么？难道这葡萄长了几天变甜了？她心中有疑，可当看见二公子将剩下的葡萄放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她蠢蠢欲动了，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一个葡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顿时吐了出来，“好酸——“

　　二公子忽然笑出声来，“想骗我，你道行还浅了点。“

　　青樱奇道：“你不嫌酸的么？“

　　二公子偏头，“还行，从军的时候比这难吃的也吃过不少。“

　　他偏头的样子，像个温柔的少年，没有凌厉的眼神，也没有清冷的气场，就如和邻家哥哥那样说话。日光照在他脸上，如清润的白玉。

　　“青樱——“

　　“嗯？“

　　“如果你觉得我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你不开心，你可以告诉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会努力去做。“

　　青樱愣了愣，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