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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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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小辫沉湎于左公明所赐予的歌舞升平的生活里不能自拔的时候,又发生了几件让他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事情。
先是哈雷动手打了张小辫。此事回忆起来特别没劲。
那天下午张小辫正坐在吧台前试图搭讪一位长相迷人的服务生,正口沫横飞地讲着RAP说唱和数来宝的共通之处时,忽然被人用力推搡了一把,身体顿时失去重心,一下子跌倒在地,样子十分狼狈。抬头看时,却是哈曼弟弟哈雷。
这小子十七八岁年纪,长得精瘦精瘦的,一张尚未成熟的脸上写满了年轻人的桀骜不驯。只见他右手一挥,身边现出四五个凶煞青年。从衣着打扮上看,不像是地痞流氓,倒像是大学同学。
他们二话没说,见着杀父仇人似的朝张小辫扑来。拳头雨点般落在全身各处。张小辫招架不住,心想,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低声求饶。
哈雷满面鄙夷地瞪着他:“你也知道什么是痛苦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张小辫不敢抬头看。
“可是你知道我姐的痛苦吗?”
“是我对不起你姐,是我不对。”
“我姐那么的爱你,包容你,”哈雷指着张小辫的鼻子,“而你却不知羞耻地缠着那个狐狸精,你还是人不是?你说!”
“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张小辫有气无力说。
“大伙儿听见了没?”哈雷面向众人,气焰嚣张,“我们可没有打人啊,我们是在打一狗!”
大堂经理见状,第一时间通知了左公明,可是左公明这兔崽子却慢慢腾腾等张小辫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才现身做和事佬。
“大家都别闹了,我是这里的老板!”左公明声如洪钟,决定先礼后兵,“这个小哥,给我个面子,叫兄弟们快停手,我这还得做生意呢!”
没人理会他的话。直到保安来了一堆,有人在打报警电话,哈雷才喝令收工。左公明息事宁人:“有事好商量嘛,打人总是不对。”
哈雷满脸戾气:“我们自己的家务事,不劳外人插手。”
左公明就问张小辫:“他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小辫含混不清地告诉他,领头的叫哈雷,是前女友的弟弟。他前些天和女友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吵了一架,于是分手了,哈雷看不惯,给他姐出气来的。
左公明听了之后,仰天大笑:“我最见不得玩弄感情的渣男,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卧槽,张小辫晕倒。
那天晚上,左公明的服务真是周到,不仅在事后找来了附近诊所的医生为张小辫检查病情,还亲手给他敷药包扎,并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开车将他送回了家。
张小辫对此不但无一句怨尤之辞,而且还在分别的时候对这位领导特别做作地说了声:“谢谢你,谢谢你全家!”气得左公明直翻白眼。
余贞的悉心照料让张小辫觉得温暖,让他觉得生活还没有走到尽头,还有希望。
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他的人生观,余贞是个例外。
她若忧愁,张小辫便悲观,她一开怀,张小辫又乐天。
***
再有就是何威又回来了。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自从那次绑架余贞事件之后,他和闫运达一直都没有消息,销声匿迹般,不知死活。这回他没有直接去找余贞的麻烦,而是先行联系了张小辫。在张小辫还没能囫囵地走路吃饭上厕所的时候,何威一个电话把他约到三里屯的一家名为“黄昏后”的酒吧。
酒吧靠近落地窗的一个雅座上,何威完全变了副模样似的和张小辫推心置腹侃侃而谈。何威说他其实早就想要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他还说余贞寻梦帝都,初来乍到,举目无亲,能够遇到张小辫这样一个慷慨相助的朋友实属不易,是她三生有幸。他何威作为余贞的丈夫为此感到愧疚和庆幸。举杯之间,谢语不断。
老实讲,张小辫真为何威今天的表现感到不可思议和欢欣鼓舞。他可以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变得如此开通,如此明智,如此不疾不徐、泰然若定,真是无法不叫人不刮目相看。
张小辫是爱着余贞的,当然舍不得她离自己而去,但是没办法,这故事一开始灰尘就遮蔽了阳光,是注定要以悲剧收场的。一目了然,她是别人的妻子,她是别人的女人,她的家不在这繁华的都市,而是在那偏远的小城——洪县。她和他只不过是一次美丽的邂逅。两人门不当、户不对,身份背景天差地别,想要永远走到一起,简直天方夜谭。
张小辫和何威达成了一个双方都比较能够接受的协议。
张小辫同意何威接余贞回去。何威也答应张小辫,他今后定然会真心对待余贞,不会再来帝都骚扰扰张小辫,并且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和余贞愿意和你交个朋友。不是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而是常常往来经常联系的朋友。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认你做义父,不知道你能否应允?”
听了他的话,张小辫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蛮不是滋味儿。人家都放低姿态主动求和了,他还能怎么说呢。他能死皮赖脸地说不行,余贞这女人,老子娶定了吗?于是只好垂下沉重的脑袋,十分悲痛的样子。
何威谢了又谢,不住地夸他高风亮节,胸襟宽广。
其实张小辫心中还有一个问号,余贞不是说何威的身上有病、得了绝症吗?为何他思维如此敏捷,言谈如此清晰,精力如此旺盛?余贞对自己撒谎了吗?
张小辫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思如潮涌。
关于私底下会晤何威之事,他对余贞一句未提。他怕伤了她。
张小辫想,她是个多么容易受伤的女孩啊。如果把他的意见一五一十地讲明,她可能恨自己一辈子,永远不可能原谅。但是若不采取具体行动,事情老是这么悬着也不是办法。毕竟余贞是人家的妻子,总不能长时间地霸占着,否则成何体统啊。
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张小辫对余贞说:“何威找到了我。”
余贞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能对我做什么!”张小辫满不在乎地笑笑,“他来帝都才几天,我的地盘得听我的。”
“他听你的什么了?”余贞接着问。
“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他要接你回洪县,我同意了。”
“岂有此理!“余贞睁大了不敢置信的眼晴,“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足球啊,踢来踢去,谁玩腻了谁扔掉!”
“不是这样的,”张小辫赶紧解释,“你听我说,阿贞——”
余贞的泪腺真是发达,泪水又不请自来了:“为什么我如此命苦,爱上的所有男人都要抛弃我,却又都曾对我海誓山盟过?一个是周九浪,一个是何威,现在又添一个你!”
“周九浪是哪个庙的和尚,你的初恋情人吗?”张小辫问。
余贞不回答,只是埋头抽泣。
张小辫心平气和:“阿贞,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选择。现在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一起,岂不惹人非议?每次见到何威,我的良心都会有一点痛。”
“难道说你还在乎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吗?你怎么变得这么庸俗?”
从一个洗脚妹口中说出“庸俗”二字,张小辫有些啼笑皆非,但他不敢笑出来,只好软语相劝:“何威现在存在着,生龙活虎地存在着,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余贞听张小辫又提到何威,气得像兔子一样跳起来:“你要我跟何威回云,我才不走呢。我不想再回到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我不想再见到何威!我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
“那你的父母和姐姐呢,你对她们也不管不顾、毫无感情吗?”
见张小辫提到她的亲人,余贞就不吱声了,头埋得更低,抽泣得更厉害。余贞有很多事情瞒着张小辫,这是张小辫隐约可以猜晓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隐瞒。自己的那些感情上的陈谷子烂芝麻,基本上统统倒给了她,为什么她就不能爽快地告诉自己有关何威有关周九浪的以往呢。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或许余贞是有苦衷的,她若不肯说,就不应该再强求。
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何威没有再来找,张小辫也没有再去问,余贞也没有再去说。一切都在波涛汹涌后归于短暂的风平浪静。
***
还有一件事情是令张小辫头痛的,也是最为麻烦的。
这天早晨,余贞正在厨房做早餐,张小辫还在梦中与周公幽会,两名身穿制服的男女青年不邀而至,很是唐突。张小辫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起床,穿衣,小便,洗漱,上茶,客套,反应不可谓不快,礼数不可谓不周。
但是那两位帅哥靓女的一番开门见山的话语却令张小辫大跌眼镜。
“我们是XX法院的工作人员,”帅男先做了开场白,“事情是这样的。你所租住的这套公寓的房东涉嫌一桩倒卖文物案,人已经潜逃了,现在法院要冻结他的所有资产,当然包括这栋公寓。我和我的同事邢薇这次过来,就是通知所有房客,尽快搬离,我们好作财产预估和清理。”
女的唤作邢薇的法官从一个牛皮包里掏出一份公文似的A4纸,郑重地交给张小辫:“这是官方的起诉书,你仔细看一下,以证明我们所言非虚。”
张小辫接过来,认认真真、一丝不苟、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因为似懂非懂,所以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一个事实已然了解,房东的确是犯事了,而且跑路了。张小辫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一切又都毫发毕现地摆在眼前,他感到有些缺氧。这才住多久,又得找房子了,真他妈烦啊。
“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帅男法官最后说,“我希望你能够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押金是退不了的了,请不要怨天尤人,不要惹是生非,同时做好准备,尽快搬出这里。”
张小辫呆呆地看着余贞客气地送走他们,失落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推开窗户,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