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歌》圣岳

13、第十二章 仙踪

　　茂林广阔，道路崎岖，其间树影斑驳，黑白玄光笼罩之地，一时花草渐渐枯萎。
　　那阴阳镇神镜，天兵子所著的另一部旷世奇书《天兵灵宝谱》当中对它有详细记载。此镜乃一品灵宝，通体如玉重有百斤，若被人以真气驱使，则会根据施法者的修为射出不同程度的黑白玄光，被玄光照住，则难以动弹，有镇封奇效。如果长时间被玄光所制，则会真气流失，魂元溃散，直至化为枯死干尸，威力甚是骇人。
　　此镜相传乃阴曹地府遗落凡间的法器，两百年前曾在森罗鬼界昙花一现，清正年间又在鬼谷山附近现世，之后机缘巧合下被南武林得道高人上鸿真人所得，如今不知为何却被这黑袍人所使用。
　　此刻这镜面所射黑白玄光长久不衰，足可见那黑袍之人修为之高深。
　　玄澈被玄黑白光交替照射，体内丹田不稳，真元急速流失，一时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喘不过起来。但依旧强撑着身子，吃力地转头看着身边同样被制住的白衣男子，心中波澜壮阔，无比复杂，讶异道：“你......你就是云非云？！”
　　云海圣墟掌教仙踪云非云！这个从小便被自己奉若神明，并为之钦佩，半生敬仰的男子居然就是眼前并肩之人？！而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连夜追杀，就在刚刚还妄想制服他！
　　听着玄澈的疑问声，云非云却是毫不理睬，直直看着不远处的黑袍男子，开口道：“弑影团的人。”
　　那黑袍人诡笑一声，幽幽说道：“仙踪好眼力，没错，本座乃是弑影团，饕狼部！”
　　弑影团，百年内武林新兴的一个神秘组织，团中皆是绝世高手，身份神秘，各个面带兽首面谱，并着黑袍行事，常常神出鬼没，奉杀为旨，无人知其真实身份及入世目的为何。
　　清河二十七年，仅仅出动三人，便灭了北武林一个规模颇大的门派——天枪门，从此恶名昭著，无人不晓。后几十年里东南西北四武林中多有门派惨遭毒手，几度造成武林躁动，但弑影团时隐时现，成员鬼神莫测，无人知其所踪，现如今已经被正道视为武林公敌，也是修武圣盟全境通缉的要犯。
　　云非云认出那人身份，神色却是云淡风轻，只是静静问道：“能施展此镜，想必上鸿真人已遭不测了吧。”
　　饕狼部森森笑道：“这黄泉向来不缺顽固之鬼，老道不识时务，死不足惜。”
　　“呵。”云非云首漏杀意，一旁的玄澈明显感觉到这种杀气是刚才与他交手中并未有过的。
　　此时云非云冷冷说道：“碰上本踪，是你运气不好。”
　　“非也。”饕狼部运转邪气，随后催了掌中力道，那阴阳镇神镜受到感应，黑白玄光登时加重了几分，而后沙哑道：“此镜便是为你这等人物准备，阴阳玄气，镇鬼封神，遇强更强，越是修为高深者，真元流失越是加倍，哪怕你是大罗金仙此镜之下，也终将散去真元，形同废人，如此，仙踪可还满意？”
　　其实从仙踪入林，到玄澈二人追至，这其中一切都在饕狼部的计划当中，他传信给杨落潭前来复仇，自己则早早潜伏林中，静候良机。
　　倘若一开始他就出手，云非云自会认真应对，凭云非云的修为必然是无懈可击，纵然掌握神镜也无从下手，所以他便利用杨落潭二人，让云非云误以为只是些普通高手寻仇，不必走心应对，其目的就是趁云非云麻痹大意之际一举将其制住。
　　“这......”倍感压力之下的玄澈，体内真元不断流失，痛苦难忍间，却强提起一口气，望向杨落潭，颇为恼怒道：“姓杨的！你怎会与弑影团这等邪教为伍？还骗我同你刺杀仙踪？你可知仙踪于我......于正道是何种意义！”
　　“......对不起。”
　　杨落潭避开玄澈投来的目光，表情十分不堪，随后却又抬起头愤恨道：“但我之前所说无一谎话，就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屠了村里上下几十条人命！之后遇到师父，我才能活到现在，这些年来，你可知我是如何度过的？多少个日夜煎熬我才等来了今天！如今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杨落潭！你真是......咳。”
　　真气流失，欲说无力，只感觉五脏六腑空空如也，一股窒息之感油然而生，脑中无比眩晕，意识也渐渐溃散，镜光之中玄澈再也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下。
　　殊料，肩头一沉，一股暖流沿着肩上经络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体内。
　　真元稳固，如沐春风，却是云非云单手搭在玄澈肩上，将他的真气分入到自己体内。
　　他，在救自己么？
　　毫无疑问，是的。
　　“啊......多，多谢仙踪。”
　　玄澈脸上红润回还，体内生机复苏，意识逐渐清醒，吃惊之中内心却是如浪翻涌，但肩上温暖的手却是没有撤下，还在继续为自己源源不断的续着真气。
　　想着刚刚还被自己围杀的云非云，此刻险境之中却是不顾自身安危救着自己，要不是自己的无脑逼杀，仙踪也不会沦落到如此险境，想到此，玄澈一时十分自责，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无比羞愧。
　　饕狼部见云非云作为，阴沉讥笑道：“不愧是绝代仙踪，命在旦夕，还分出真元保个刺杀自己的敌手，当真好心胸，不过神镜之下，本座看你能强撑几时！”
　　饕狼部胸有成竹，那阴阳镇神镜着实厉害，不仅能封锁行动，还能使人真气倾泻殆尽，修为越高越是危险，如云非云这等人物竟也一时无有好招，只能凭着自身几百年修为勉力支撑着两个人。
　　其实云非云想要自保还是不难的，只需解放体内禁制，强行冲出黑白玄光便可，虽然此法对自身损耗极大，但日后闭关调养也便没什么大事。
　　只是要解开体内禁制，届时真气爆发，这身旁少年必然会受到强烈冲击，难以活命。
　　云非云看着身边在生死边际苦苦挣扎的少年，一向冷漠的他却不知为何做不到弃他不顾，这才分去真元保住玄澈，同时也加速了体内真元流失，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仙踪，你不用管我，我知道你能走的！”
　　纵然云非云面上云淡风轻，泰然自若，但同为修真之人，玄澈绝对知道此中深浅。
　　“安静。”
　　轻言而出，入耳柔和，却是云非云意外出言安抚，丝毫没有独自撤出的意思。
　　见他如此，玄澈内心更加愧疚，想着拼着性命挣扎开来，却又极难动弹，情急之下，眼中晶莹泛起，险些哭了出来。
　　饕狼部见此心中甚欢，他知道想杀云非云绝没有那么容易，本想着计划中云非云必会强行破封冲出，届时就算不能成功杀了他，只要将其重伤，让凡境暂时少一位巨擘，于之后的计划也算是莫大成功。但却没想到云非云居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掣肘，此等境况下收他性命岂非天意？
　　“嘿嘿，甚好，有人陪葬，奈何桥上也不寂寞，潭儿，将他们拖入地下，你大仇今时可报！”说罢，饕狼部手中邪气加剧，那阴阳镇神镜威力又是加剧三分！
　　枯枝落叶，荒草遍地，邪氛笼罩下四野生机不复，受阴阳玄光影响，周遭临近树木尽皆枯萎，一时宛若深秋之象。
　　而站在一侧的杨落潭却颇为踌躇，内心无比挣扎，他知道以云非云与玄澈的距离，此时若施展“地藤万纵”玄澈也将同时会被拖入地下。二人真气渐失，地下若是没有真气护体，必然窒息而亡如同活埋，绝无生机。
　　只是玄澈却又何辜？
　　早先与饕狼部前往北武林猎人，无意中在竹林里遇见玄澈，后被饕狼部示意前往结识，这才有了抢木之争，本想着也就利用玄澈一下，只要能帮自己寻仇时合力拖延住云非云，给饕狼部制造施法良机便好，若此中争斗激烈，他的性命其实也算生死由天了。
　　谁成想几日下来，自己居然生出莫名情愫，竟然被这个天真开朗的少年所吸引，他的一颦一笑给自己那早就被仇恨遮蔽的内心深处带来了些许光明。几日来患难与共，却成了生死之交，此时让他不顾玄澈性命，他又如何做得到？可如此千载难逢手刃仇人的良机，若是为了顾及玄澈而错失，他又将如何面对以往日日夜夜纠缠自己，在噩梦中痛苦哀嚎的那些无辜亡魂。
　　“潭儿，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见杨落潭迟疑，饕狼部疑心催促。
　　于是，挣扎过后，杨落潭终是缓缓抬了起了双手，随后连接数印，又抬头看向玄澈，神情极为痛苦，他望着玄澈那不可置信的眼眸，唇齿微微颤抖，愧声道：“对不住了，今日我大仇得报却害你失了性命，不过你放心，咱们相识一场，事成之后，我定在你坟前自尽，黄泉路上，我也好给你赔罪......”
　　随后，杨落潭缓缓闭上双眼，一行清泪从他眼角留下，似是多年来的压抑得以释放，又似是无从面对此刻内心的痛楚，泪水横过脸上那细长的疤痕落入到无声之中。
　　随后在玄澈无比震惊失望的眼眸中他仰天长啸。
　　“地！藤！万！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