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80、恩怨

　　即使乔默装得再轻描淡写，卫翎还是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沧桑和沉重。想来当年的他们是真的情意深重，否则乔默也不会风雨飘摇二十年，还在尽自己所能帮助旧日好友的遗孤。想到这里，卫翎只觉一阵暖流涌过胸口，由衷地对乔默道：“谢谢你，乔世叔。”

　　“不必，”乔默微笑着一摆手，“这场齐国和北疆的战争，本来不是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吗？你既然能这样全心全意地帮齐军，想必也就能理解我的心思了。行走人间，不就是为了情谊二字么？”

　　卫翎会心地一笑。他想了想，又问道：“但是世叔如果和黑莲教主有恩怨，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岂不是很危险？”

　　乔默沉默一阵，道：“黑莲的事，是我们这一辈的恩怨，我会自己处理。光羽，我并不是刻意隐瞒于你，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回避与黑莲有关的一切东西，靳云那个人，以你们之力还根本无法对抗。”

　　卫翎见乔默话已至此，便顺从地点点头不再追问。乔默顿了顿，又叮嘱道：“还有，这些事，先别对小木头说。里面的水太深，她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安全。”

　　“好，我答应您。”卫翎应下，“那今后世叔打算怎么办，从这里走了之后，就要一个人去对抗黑莲吗？不行，那样太冒险了。”

　　“你不必担心，和秦峥专心对付北疆就是。我和黑莲斗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乔默摇头道，“何况阿常的孩子摇光还在他们手上，他们给她种的蛊阴毒至极，我只是乘隙勉强破坏了淘洗进程，拖慢了几分进度，真正的破解之法我还没有找到。这次来北疆，尤格颜苟倒给了我一些启发。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尽快将摇光身上的蛊破译了，救她出去。”

　　“好。”卫翎用力点头，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摇光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结，他没有照看得当，导致摇光落入黑莲之手，心智大变，他对此很是愧疚。后来听闻摇光被种蛊，他更是心急如焚，偏偏摇光的身份敏感，他没有办法对秦峥开口让他帮自己。自己又在边疆无法脱身，手足无措之时，只能拜托木枯子和陈平两个人死马当活马医。乔默的出现，着实雪中送炭，让他略略安心了一些。“蛊术之事我实在是外行，摇光那边只能麻烦乔世叔多费心了。”

　　“无妨，那可是我的世侄女，我怎么会不上心呢。”乔默笑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各自珍重吧，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好好地坐下来，补上你欠我的那顿酒。”

　　卫翎第一次见乔默时，他还是老态龙钟的云隐子，玩笑着约下那顿酒，没想到乔默到现在还记着。于是卫翎笑道：“那是自然，一言为定。”

　　卫翎送乔默到门口，乔默背上大葫芦，戴上斗笠，闲着两手晃晃荡荡地走出门，听见不远处校场士兵操练的喊声，想起什么似地，回头挂上揶揄的笑容对卫翎道：“当年你娘和秦峥的母亲晴兰要好，阿绮怀上你的时候，晴兰去看望，巴巴地就要订娃娃亲，还说自己家的小子小小年纪就能舞枪弄棒，将来当了将军，定亏不了你家的。后来阿绮却生了个儿子，我还笑晴兰算盘打空了，没想到……她可是最有远见的一个了。”

　　卫翎失笑出声，离别的惆怅也被冲淡了不少。卫翎隐隐发现，自己跟秦峥混久了，脸皮也变得越来越厚，这样的打趣，他竟连一丝赧然都没有。

　　乔默哈哈大笑着，用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几缕发丝从帽檐底下漏出来，在微风里轻轻飘动。他最后冲卫翎摆了摆手，转过身，逆着夕阳的光，一如来时的轻快不羁，哼着随性的小调走下了山。

　　卫翎目送乔默远去后，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屋内，想写信告诉秦峥，在下笔时却又犹豫了。莫八就是乔默，云隐子是乔默假扮的这件事虽然很令人惊讶，却也不是什么紧急的消息。而乔默与黑莲的恩怨，世叔说得没头没尾，他也没搞清楚个中缘由，告诉秦峥也无用。罢了，等秦峥前线战事了了，他找机会，再和秦峥当面细说。黑莲虽然是毒蛇，目前也还只是蛰伏在洞里看不清全貌，真正巨大的豺狼，还站在他们面前呢。

　　“殿下，新的援军编进原来军营里，填上空缺了。”也律向尤格萨隆禀报，没敢提这次的援军虽然数目勉强可观，质量却大不如前的事。

　　尤格萨隆满意地一点头：“哼，我就说，父王就剩我一个儿子了，怎么会不帮我呢？北疆草原那么多马背上的勇士，本王子还需要怕秦峥？”

　　也律正想小心地提醒尤格萨隆，一旁默不作声收拾酒具的布尔忽然平平板板地开口：“殿下当然不用怕。”

　　尤格萨隆对这句话倒很是受用，难得对布尔有了好脸色：“本王子的小布尔学乖了不少嘛。”说着，粗粝的大手就搭在了瘦弱的手背上。

　　也律见状只好识趣地闭了嘴，退了出去，顺便让守卫站到远处去巡守。

　　第二日，底下士兵来报粮食不足，尤格萨隆意气风发地下令，让一营随着他一起去打野食。众人不敢怠慢，稍作收拾便簇拥着尤格萨隆出动了。

　　以往士兵出动，只能找到一些散户人家，或是空了的小城，里面通常也剩不了多少粮草。可今日尤格萨隆兴致很高，指挥军队一路西行，穿进了秦岭的深山里，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一座封闭的巨大营寨。

　　“你们是什么人？”营寨里的年轻汉子拿着简易的木枪，操着生涩的中原话厉声问他们。

　　尤格萨隆眉头一挑，用中原话回道：“我是北疆王子，来收你们给北疆的贡税。”

　　那汉子回道：“我们在齐国的土地上，只给大齐皇帝交赋税，你们北疆算什么东西？”

　　“好，很好。”尤格萨隆阴笑起来，“本王子正好被秦峥逼得有火无处发，来了这么一群不识好歹的齐国人，这不是狼神赐给我的礼物吗？儿郎们，你们说是不是？”

　　齐军营地。

　　“什么？！”秦峥脸色唰地白了，猛地站了起来，“秦岭里怎么会还有村民？没疏散吗！”

　　吴星砰地跪了下来：“对不起将军！那个村寨地处偏僻，虽然有在交贡，却没有被记录在册。末将失职，没能赶在北疆之前派人通知他们。”

　　“现在呢？”秦峥一贯沉稳的声线，头一次有了颤抖。

　　吴星根本不敢抬头看秦峥的眼睛：“村寨的族民反抗激烈，却不足以抵挡北疆的刀枪马匹。尤格萨隆没多久就攻破了营寨，然后下令，把所有村民……全部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