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70、死生

　　铜山的大火烧了几天几夜，灰烬遮天蔽日，让山下的城中居民几日未能见到阳光。周道然的死讯传到隐幽堡，周霁掀翻了桌案，冲到监牢，用浸了毒的长鞭把樊抱朴抽了个半死。
　　“很好，我倒低估了海霜晓的魄力。呵，我爹没了，万渊宗要拿十城来陪葬。”他把樊抱朴踢到一边，咬牙切齿道，“传令，两千活尸守城，剩下的悉数往南，那两个副城，一个活口也别留。”

　　樊见素的人找到了能困住鬼物的阵法，既同正在副城北门外的荒地上画阵，忽听见远处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迅速往城门口靠近。他加速将阵画完，而后飞身跃上城墙，对守卫的弟子道：“示警，活尸来了。”
　　弟子一惊，忙跑去敲响大鼓。

　　樊见素原本正研究是否要主动出击，攻入隐幽堡，听见鼓声，急忙赶到北边城楼上。她到时，以隐约可见远处地平线上，有什么东西涌向这边。
　　“周霁直接攻城，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樊见素面色凝重，随后命众弟子上城楼准备守城，“既同，阵都画完了吗？”

　　“嗯，两座副城都准备好了，我马上去和归远会合。”两座副城相距百里，盛途已经提前去两城中间的位置准备，要同时发动两处阵法，再控制住那些厉鬼，要耗费不少精力，既同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来副城的路上，冷绣丹已经和闻人杕根据聂孤辰的方子做出了毁掉活尸的药，淬了药液的弩.箭已经准备完毕。
　　樊见素看着越靠越近的尸群，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
　　董主事爬上城楼，走近了，迟疑着喊了她一声：“大小姐。”
　　“什么事？”
　　“周道然死了。”

　　“什么？”樊见素这才扭头看向董主事，见他脸色不好，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董主事面有悲色：“前几日有人潜入铜山，杀了周道然，放了一把火把铜山全都烧了。玄天宗的人后来在周道然的大殿里找到十多具女人的尸首以及数十柄钢刺，其中两柄的刺身上，刻有夫人的名字。夫人只怕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樊见素静默半晌，极力用平静的口吻道：“这就是周霁攻城的原因，他要替周道然报仇，也要尽快拿下更多的城池，以稳定玄天宗内部的人心。”她回过头去，拔刀出鞘，“董主事，做好准备吧，尸群已到了。”
　　董主事默默叹了口气，道：“是。”

　　尸群踏入了城门外的阵法内，城墙上百弩齐发，利箭刺入活尸身体的瞬间，尸身便开始腐烂融化。林见山和虞无邪同时用灵符给既同和盛途传信号。
　　盛途闭上眼睛，将四野之中的阴气引至身周，汇于一处，使那些脱离了尸身的厉鬼们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而不得不向他俯首，听命留在原地。
　　既同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出声打扰。没多久，他手上的灵符也亮了。他立刻盘坐于地，双手起诀，城门外地上光芒闪现，显出两个巨大的灵阵，那些光芒连成线，进而织成两张巨网，将厉鬼悉数网络其中。

　　不多时，林见山和虞无邪又传来信号，盛途收了手，微微喘息着半跪在既同身边，道：“成了，只等樊姑娘带人将那些鬼物灭了，你便可收了法阵。你感觉怎么样？”
　　既同微微一笑：“还好，撑到结束没问题。”
　　盛途道：“周霁突然攻城，也不知是否发生了变故。霜夫人那边……”
　　“只怕凶多吉少是吗？”
　　盛途点点头：“不知樊姑娘可收到——”他猛地扭头，盯着不远处的空地，起身拔剑，把既同护在身后。

　　空地之上凭空出现一团黑烟，幻化成门的形状向两边打开，门内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
　　盛途握紧了剑，他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修为深不可测，只站在这里，恐怕就能让万鬼称臣。
　　视线落在小姑娘心口上的木枝时，盛途一愣，那不是既同的法器吗？

　　小姑娘死死盯着他，勾起唇角：“我说来看看人界这些家伙在作什么死，没想到苍天有眼，竟然让我遇见你们两个家伙。正好，我殿前的那口油锅，再煎两只鬼就凑足一千了。”
　　灵楧去魑域没能找到地火爆发的原因，却突然感觉到上次相似的一股力量，便在回去的路上临时转道过来看看，是否是这股力量引发了地火。

　　她歪头看了看盛途身后的既同，笑道：“啊呀，原来你在起阵捉鬼，转念一想，让那些厉鬼出来，把你们撕了好像也不错。万鬼噬身，也足够痛苦了。”
　　盛途身体一僵，挪动两步把既同挡得更严实，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鬼王？”

　　灵楧拍手道：“你这人虽然可恶，眼神倒不错。不过你可别指望我就这么放过上次你伤我的仇。”
　　“伤你的是我，与他无关。”
　　“那我不管，你们是一伙的，这家伙的法器留在我身上，叫我烦躁得很，我得教训教训他。”灵楧恶毒地看向既同。

　　盛途默默估量着自己若尽全力，是否有和鬼王一战的实力，或许可以给既同争取离开的时间。但眼下既同还需撑住法阵，必须得拖延时间。于是他道：“你既为鬼王，不镇守鬼界，为何来此？”

　　灵楧说起这个就有气，讽刺道：“我来看看，这人界是谁竟有让万鬼臣服的力量。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去鬼界和我争鬼王之位呢。我可以念在和你相识一场的份上，不把你打得灰飞烟灭。”
　　既同讶然，他虽知道盛途修为不一般，却未料到竟足以和鬼王一战。

　　盛途笑了笑：“我这点微末伎俩，不敢在阁下面前现丑。我之所以施展这驭鬼傀儡术，也是因为这附近有人利用厉鬼作恶。说起来但凡是鬼，便都是阁下的子民。此人纵鬼作恶，阁下不在意吗？”
　　灵楧早已感觉到厉鬼的数量在减少，眉头一皱：“你们这些活人在人界生乱，让人活得不像人，鬼也不能消停做鬼。呵，真是可悲。”

　　她手一抬，身后鬼门又开，竟破了既同的法阵，让那些厉鬼尽数入了鬼门。
　　盛途道：“人心万变，确实有善有恶，我们所做的，便是阻止恶人生恶。这世上也是有很多人，在努力让每一个人活得像人的。”
　　灵楧嗤笑道：“你也真有脸自夸。”
　　既同站起来，走到盛途旁边，温声道：“我可以将法器取回，阁下要报上次的仇，我们也绝不回避。只是，能不能稍延些时日，日后我们死了，到了鬼界，阁下像煎我们几回都行。眼下我们确实有要事在身。”

　　灵楧道：“既然在我身上便是我的，凭什么给你，我又凭什么要多让你们活几年？”
　　“我们可以带你去找那个操纵厉鬼的人，让你把这些鬼都收回鬼界。”
　　“嘁，”灵楧嗤之以鼻，“想利用我对付他，你打得一手好盘算。”

　　盛途道：“并不用你对付他，我们有法子让这些厉鬼脱离尸身，你只需要带他们走便是。等到人间的事了，你随时可以来取我们性命。反正以你的修为，要杀我们易如反掌。”
　　灵楧想了想，道：“要放过你们也行，但前些日子鬼界地火涌动却查不出异常，你们死之前就替我留意人界的动向，看是否有什么事与之有关。要是能查出线索，你们死后我可以少煎你们几遍。至于你说的那个家伙，下次你照今日的办法做，我自然会来找你。”

　　盛途挑了挑眉：“一言为定。”
　　灵楧冷笑道：“上次你言而有信，我就再信你一次，可别想耍花招。”她哼了一声，开了鬼门，蹦蹦跳跳走了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离开这么久，娘亲一定等我等急了。”
　　待鬼门关了，盛途疑惑道：“她是自己修炼出肉.身，哪儿来的娘亲。”
　　既同忍不住有点好笑：“按她的性子，随便捉个鬼来当自己的娘亲也不奇怪。她是生下来就被自己的父母杀死，大概即便当了鬼王，也想要体会一下被父母疼爱的感觉吧。”
　　盛途摇头道：“这鬼王的娘亲可不好当，可苦了那只鬼了。”

　　两人相视而笑，盛途问他：“现在我们的命算是交给了她了，若是人界的事了结得早，只怕早早就要去鬼界受苦，你不害怕？”
　　既同半开玩笑道：“若真了结了所有事，也算没有遗憾了。等到了鬼界，再想法子拍拍鬼王的马屁，少受点折磨。此后在鬼界当两只逍遥鬼，就跟小时候在鬼界时一样，好像也不错。”
　　盛途也笑：“是啊，人都有一死，去鬼界当个鬼修也一样。”

　　两人回了副城，把厉鬼被鬼王收走的事说了，众人既惊又喜。今日攻城的活尸很有可能并不是全部，周霁一定会留下一部分守城。但既有鬼王在，隐幽堡里的活尸就好对付了。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霜夫人的死讯，樊见素把悲伤掩饰得很好，开始研究如何攻打隐幽堡，因为那里还有她最后一个亲人。

作者有话说

　　鬼王就是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