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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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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流川看到三井的时候,正和着华尔兹乐曲的节拍,带着芽久美在舞池里优美的旋转。但在三井步入会场的那一刻,他便放慢了舞步,目光也紧随着三井移动。
之后发生的那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意外,流川也不例外。他那缺少面部表情的脸,也第一次不是因为演戏,而浮现上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强烈情感。
不管是脸上浮现忧郁的三井,还是眼神充满恨意的三井,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那个叫仙道的男人。一想到这,困在他心中的“嫉妒”就像疯狂的野兽一般,越是刻意的压制,越是肆虐的发狂。所以,当三井跑出大厅的时候,流川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不知何时起三井的存在,对他而言竟已成为了无法替代的牵挂。
夜很静,静得只有呜呜的风声。寒风吹过,萧瑟的卷走地上的残破的报纸。空荡荡的街道,路灯亮着幽然昏暗的光。三井坐在街角人行道的台阶上,把脸埋在膝盖上,蜷缩着身体,像是要把自己也藏入这黑夜之中。月光惨淡的投射在他的身上,双肩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却听不到任何呜咽。
“三井——”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三井抬起头,睁开双眼,眼前却是一片朦胧。擒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越是想忍住,眼泪越是往下掉落,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懦弱。
“你没事吧?” 饱含着殷切关心的简单问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流川在三井的身边蹲下,伸出左手缓缓托起他的下巴,然后用干净的手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
三井的目光迟钝、迷惘,甚至有些怯弱。流川把他拥入怀中,轻柔的吻上他的额头。三井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但是又没有力气把他推开。
“过去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现在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似曾相识的话,在三井的耳边轻柔的响起。
多么动听的谎言!都会守在你身边......又有谁能够真正做到?!换了过去,自己早就像傻瓜一样感动到想哭,但是现在绝对不会再相信这种劣质谎言了。
猛的推开流川,三井自嘲的狂笑起来,泪水从用手掩着的眼睛流出,狂妄的笑声也慢慢转变为低低的呜咽。
“三井......”
“我没事!回去吧,天也真够够冷的...” 用衣袖狠命的擦拭着脸上懦弱的眼泪,深深吸了口气,一扫刚才的失态,三井又将自己包裹上坚强的外衣。
单薄的和服下的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流川脱下燕尾服,想披到他身上,却被他冷冷的拒挥。
如何也走不进他的内心世界.......三井,你的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痛苦?故作坚强的你,难道就不明白两个分担怎么也比一个人强?!
三井冲着身后一直呆立、沉思不语的流川催促了一句:“下雨了,你到底走不走?”
不管怎样都要成为绝对能分担三井痛苦的人。在心里做了这样的决定后,流川快步跟了上去。
漆黑的冬夜,夹著飘零的雨,瑟瑟得有些彻骨。
流川踏进门的时候,女将正对着面前的水盘插花。身着浅灰色和服的她,端坐在房间的中央,左手握着一支开着零星白色花朵的梅枝,右手则握着一把剪刀,微微侧着头,流露出沉思的表情。一块蓝黑色的锦布工整的摊放在水盘的旁边,上面放着几支剪下来不要的枝叶。整个屋子散逸着白梅的清香。
“听理子说你有事找我?”女将把手里的剪刀直接放到锦布上面,却没有抬头。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说着,流川来到女将面前,跪坐下来。
凝视着手中的白梅,女将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唉,到底要插在哪呢?” 脸上表露出左右不定的苦恼。
“虽然对插花并不在行,但我觉得它插在哪都不合适。”
流川的话,让女将微微一怔,细想之下,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确实如此,这枝白梅不管插到哪,都会显得突兀与不和谐,都会破坏水盘上所营造出的协调感。
“流川君,今天是为了那孩子的事而来吧?”
女将自动将流川的沉默视为默认,继续往下说道:“那么,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呢?”
“所有的...关于三井所有的一切。”
女将微微一笑,说:“你就认为我一定会告诉你?”
“拜托了。”说完,恭敬的颔首一拜。
女将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梅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流川大着胆子探问了一句。
“恩......”女将观察着流川的表情。
“三井到底怎么了?和仙道......”
“阿寿跟你说了什么吗?”
流川摇摇头。三井就是什么也不和他讲,他才会这么担心的。
“那你听说了什么吗?”
继续摇着头。他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如此恳求别人,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是吗?......”女将的目光从流川脸上转向别处,注视着眼前的水盘。
“求求您了,讲给我听听吧。”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啊......即使知道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不会的!我爱三井,所以......请您务必什么都讲给我听听吧。”
“那孩子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希望你不是随便说说的。”
“当然不是!我是认真的!!”
流川的声音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女将定定的看了他一会。
“那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听吧,虽然不知道听了对你们年轻人到底会是好事还是坏事...二十二年前,有个叫贵志的年轻人,在绘画方面很有天分,于是,他的母亲用苦心经营温泉旅馆赚来的钱,好容易才供他上了东京艺术大学。可才读了一年都不到,贵志却突然跑回老家,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过年纪看上去要比贵志大上了四、五岁,差不多接近三十岁的样子,从穿着、举止看,也不象什么大家闺秀,后来听说曾从事过陪酒的工作。贵志说要跟那女人结婚,母亲听了自然说什么也不同意。年纪差那么多也就算了,人长得漂不漂亮也无所谓,家境不好也没关系,可自家的媳妇再怎么差也不能是曾经当过陪酒女的女人。而且,怎么看那女人也不像真正爱着贵志,不是常听说那种女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吗?可贵志却像是被灌了迷药似的,非要娶那女人不可,而且还说对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没有办法,母亲只好先让那女人暂时住进家里。之后,母子俩又谈了好几次,可关系却越闹越僵。直到有一天,孩子出生...那真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婴儿。把小小的身体抱到手里,小婴儿冲着她甜甜的一笑,那一刻,她就认定这是她的孙子。结婚的事,也就随他们了。可在婚礼的当天,那女人竟然抛下自己的孩子和贵志逃跑了。真是狠心的女人!抛下那么可爱的孩子......”
“那贵志呢?他没去找过她?”
“找!贵志当然有去找那女人,发了疯的找......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让他在东京的某家酒吧找到了。那女人又从事起以前陪酒的工作。贵志拉着他要她跟他回去,那女人发火了,狠狠的甩了贵志一把掌,说:要他清醒清醒,自己根本就没爱过他,要不是不小心怀上了孩子,发现的时候违时已晚,不然早就和他这种穷学生拜拜了。真是很恶劣的女人!”
女将的声音有些发颤,微微顺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后,回到家的贵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学也不上了,整天关在房内画画,也不许人进去,真是可怜呢。不过,最可怜的,还是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得不到母亲的爱,还要被父亲憎恨。贵志像是认为之所以被抛弃,全是因为这个孩子,于是,将对那女人所有的爱转变成了恨,一并栽到自己孩子身上。没过多久,贵志的精神就完全崩溃了,在某个冬天的清晨,一个人跑上山,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女将的声音沙哑了,用手去拭流出的眼泪,带着鼻音的说:“真是失礼了,我要讲的都讲完了,请回吧。”
流川欠了欠身,站起来离开房间。房内的呜咽,终于在掩上门的那一刻,完全的爆发了出来。
无论是多么坚强的人,总也有内心脆弱的一面。你可以选择哭泣,也可以装作无所谓,甚至可以痛骂这个社会是如何如何的不公,可一切过后,明天什么都没变,人仍就要坚强的活下去。所以,现实真的是个很残忍的世界。
“那孩子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女将的这句话,一直回响在流川的耳边,他的眼里浮现出的三井那悲哀的表情,许久也不曾消失。
令人郁闷的雨水,从阴沉的夜空倾泻下来,像是要把庭院冲刷一新。三井听着外面的雨声,沉重的雨声落在耳中,听着听着,儿时痛苦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
“三井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三井没有爸爸、妈妈......”
“三井没有......”
带着三分厌恶七分嘲讽的嘲笑声 ,即使是在梦中也会传入耳际。看到其他小孩都有父母的关爱,而自己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样的心情,不是什么孤独呀、寂寞呀这样的词可以表达的。一出生就遭母亲抛弃,又被父亲诅咒,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无助,是谁也体会不了的。三井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中度过。
哀叹命运的不公又有何用?现实,什么都不会改变!曾经有人对哭泣的他这样说过,可现在呢?那人也离开了......自己真的好孤独,真的好想感受被爱的感觉......
坠入梦乡的同时,混沌的噩梦再次朝他袭来。虽然几个小时以后,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会记不清梦中的一切。可这次的梦境,与以往不同,他的梦中第一次出现了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