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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那摩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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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枕刀这人对环境外物不怎么讲究,但是对自身修行却极为苛刻。
他凡修行术法,必要精研,百般推演,多番领悟,直至将道术凝练成道纹,可以依附万物,收放随心,甚至能同法修一样做到言出法随的地步,才愿罢休。
也是因此,秦枕刀虽然走的劫运之道,最先领悟的却是一剑生万法的窍门。
“我师弟看似孤僻固执,实则心如明镜,故而虽然身陷劫海仇渊,却能比我更有机会得那超脱自在。”
西南浩渺天上,一座浮天宫阙中,一僧一道相对而坐,一对套着跟这浮天宫阙画风不同的普通T恤牛仔裤的男女手牵着手,神色惊惶的杵在一旁看着他们下棋,活像两只被吓傻了的鹌鹑。
这两只鹌鹑也是倒了大霉。他们原是一对小情侣,年轻气盛,事业心重,未婚先育,这孩子来时机的不讨巧,两个人合计了一番,便准备去医院做人流。哪知道走到半路便遇到了这一僧一道,一照面就被摄入了这天宫之中。
其中那道人衣冠肃正,神色温然,气态超逸,形姿绝尘,一动一静间,极尽天地之律,衬得这巍峨华美的宫殿都带上飘渺古拙的味道。此人正是秦枕刀的师兄,孚嘉道人李玄一。
与他对谈之人听这位道门巨擘对自家师弟百般夸耀,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引得被卷入其中强迫观棋的凡人咽了几口口水。
那僧人俊美得近乎邪异,他三千烦恼丝尽披身后,一身袈裟黑红得如同干涸的血液,上面萦绕着一层好似薄纱的血雾,将袈裟中翻腾的黑气温柔而严实的镇在衣裳中。那血雾流转吞吐间,有宝光隐约闪烁,倒让着这尊魔佛添上了一丝慈悲之色。
这邪异中的一丝宝相庄严,就足以让先前畏他如虎的凡人小情侣忘却烦恼忧愁,怔怔然地向前走了数步。
然后,他们就被袈裟中凄厉哀嚎、竭力挣扎的厉鬼怨灵给吓回去又抱成一团。
“小僧此番受焚尘老祖之令,要传我教法门于苦难众生,让世间劳碌万物得去西方净土之机,渡妄尊者道法超然,是我教中前辈高人,小僧前来,理应要去拜会一番。”
这和尚话语周正,口气却傲慢的听不出一丝谦恭。
说是要去拜访别人,听起来却好像要别人来拜见他。就那一声渡妄尊者,落入凡人耳中都缠绵悱恻之极,轻薄得动人魂魄。
此人便是西方魔教的渡厄上人那摩诃了。
李玄一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好像完全没有被那摩诃话中影射的意思触怒,随手在棋盘掷下一颗白子,轻声道:“我师弟回道门多年,与魔门因果断了个干净,以剑渡世倒还好说,为上人指点迷津怕是力不能及了。”
“渡妄尊者素有圣缘,缘来则会,小僧顺天而行,必有所得,居士善推演,知天命,行徒劳之事何故?”
那摩诃紧跟下黑子,一双血瞳中闪烁着奇异的暗金异芒,鲜艳狂热,宛如火海炼狱一般择人而噬。
李玄一不为所动,旁边被迫观棋的两个凡人倒是要被那摩诃一双眼睛看得三魂摇曳七魄散尽了!
那摩柯这双眼睛却是魔门中可以媲美佛道天眼通的无上法门,名曰焚世破业眼,能够知人过去,窥人因缘业障,捏造篡改中术者的记忆轨迹。修炼至大乘者,甚至可以通过影响他人过去而改变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此法修行艰难,破业先破己,焚世先焚身,只有先破除自己的因果业障,才能够成就他人的过去未来。在李玄一印象中,修炼到大乘者仅有由魔入道,悟得大道真谛,得无量寿元,脱开此界禁锢的东方魔门第三代掌教支离散人原江何一人。
这门道法乃是世间诸多法门的克星,又能干涉过去,牵扯到了不少人的机缘因果。
故而那摩诃这尊魔佛甫一出世,便惊动了天下大能。
李玄一知道他未有施法,但是他们这等修为的人物,便是不动手,仅靠法相影响的肉身上显出的一丝印记,都能够对凡人神魂造成损伤了。
那摩柯无需动手,只需要正面瞧那对苦命鸳鸯一眼,就能摧毁重塑这对年轻男女的精神心智了。
“即是如此,上人也应该知道,我在此不过受人所托,阻你一刻罢了。”
李玄一微微敛眸,仿佛万事万物皆与他无关:“我师弟的事情,自有我这个师兄给他操心,与他缘分纠葛深重——谁又能深重过我去。”
“此女腹中之子,是开启天地大劫的关键人物。他注定生而食母,长而弑父,成我人族之敌。新任界主有灭我族之心,却无灭我族之力,明时雨何时成了畏首畏尾之徒?”
“居士妄言,江水出其源,当汇于海,何以逆流倒灌之?我圣教不过顺应天命,我辈出身于天道之下,自当敬天畏天,哪有取天而代之的妄念?”
这话一出,便是旁边瑟瑟发抖的两个凡人都不信了。
李玄一嘴角微笑未尽,继续落子,棋盘中却是杀机纵横。
他性子被磨了几千年,心中执念也被人刺了几千年,且不说修的铜皮铁骨,但也再不会让那些投机取巧之辈钻漏子了。
“水承之土则为陆,水覆之地当为海。”
“此为世理,何谈妄言。上人,请。”
就在这两个人东拉西扯干熬的时候,秦枕刀终于出关了。
他跟李玄一斗法多年,废除身上功法重修早就不是头一次。大梦红尘法虽然深奥玄妙,但是已经被李玄一给破了先机,且他向来狠得下心,又兼见识广博,不会为这魔道法门中残留的得失欲念所惑,故而废除剥离这门沾染上他元神气息的法术时并没有费多大功夫。
他上司季无涓在这一周里用障眼法披了他的皮囊,替这个赔钱的下属忙前忙后,参加了不少活动,帮他这个没技术、没人气、没眼色的三无大爷主播很刷了点名气,圈了波粉,让他不至于因为长期背景板,在上头工作考察时被打不称职的评语,扣分到要减工资的地步。
这么一周下来,季无涓看起来倒是比秦枕刀这个才废了功法的人还要虚弱点。
不过,这分虚弱在他见到秦枕刀时就烟飞云散了。
“秦大爷,你可出来了!这都初八了,离应战只有一天的时间了,西阙山在郦国极西,坐飞机都要赶不及了!”
秦枕刀收了法相,化掉了因为他出关真气外泄导致的满室冰霜,随手掐了个除尘诀,然后从自己用剑气开辟的储物空间中拿出一身靛青道袍披在身上。
他将自己收拾的焕然一新,方才嗤笑道:“还有一天时间,你急个什么。”
他一手拎起季无涓,手往空中一按,唤了一声:“枢光何在?”
便见一道青芒如疾电奔雷而来,从天而降,落入室中。
封闭的窗户上没有一丝划痕,宽敞的室内尽是清凌凌的明灭星光,飘浮其间的正是秦枕刀的本命法宝,太乙枢光剑。
秦道君眉眼之间具是桀骜,一身狂妄胜过满室剑光。
“哪需要一天时间,半刻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