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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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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不超过五分钟,他的眼睛又看不见,跑到哪里去了啊?
我冲出医院,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向他学校方向追追看。
一路狂奔,逆人流而行的我肩膀被撞得好疼。一双眼睛四下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够,还得边跑边拨打他的手机。
是他猜到结果了吗?还是在吃关晓薇的醋?电话总是打通没人接,最后又关机。
一个方向追不到,换个方向继续找!
心痛扼止心跳,缺氧又伤害着我的肺。夜色像一面黑色巨网,连同我的人,我的心整个罩住。
不是说好了吗?再大的困难你我一起承担。
不是说好了吗?有多痛,有多伤,都不会逃开!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无力拯救他的心,无力医好他的眼睛,甚至无力安慰他。
八点多,我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家,腿沉得再也抬不起。寻觅无果,联络无果,会不会连我们的爱也无疾而终?
房内一片漆黑,表哥和高亮一定是出去了。
丢掉厚重的外套,里面的T恤几乎湿透。先洗个澡,找件干净的换上,再去他的学校和疗养院找一下吧!
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把自己抱成一团。他像是睡着了,只是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太多的情感喷薄而出,让我无所适从。
过了好久,我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慢慢坐下,静静注视他的睡颜。
无论走去哪里,还是会回到这儿,回到我身边吧?
我无声地笑了,伸出手拭干他脸上的泪。
他的睫毛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同时也抬手握住我的手。
“找你找得好苦……”
“对不起……”
“我很担心你……”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对不起……”
“……”
“对不起……”他从沙发上直扑进我怀里。“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下,把事情想清楚,最后还是无处可去,只有回到这里……”
“傻瓜……”我拍拍他的背。“你猜到结果了?”
“如果是好消息,你不会不讲。”
我把脸埋进他颈后的发丝中。“我不想对你隐瞒,所以才为难。”
“你说吧,我没事。”
我呼了口气。“林主任说需要开颅才能确定视神经的情况。而且修复的成功几率也不是很高。”
他半晌没有动静,最后叹气。“比我预想的稍好一点。”
“你的意思是……”
“我想试一下。”
“不行!”我脱口喊道,这点儿常识我还是有的。“这个手术的风险太大,搞不好……”
“会死吗?”他轻声问。
“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能……”
“可是我……”他坐直,轻轻抚摸我的脸,自己却笑着落泪。“好想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子……”
“我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不看也罢……”
“还有……如果我的眼睛不能恢复,就算可以大学毕业,也一定找不到工作。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妈怎么办?”
“有我在啊……”
他摇头。“天若,我是男人。不谈爱情的话,我需要独立。”
我想我明白他说的“独立”是什么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你要养我吗?还有我妈?”他垂下眼帘,又垂下头。“我不反对,但是,天若,我不想一辈子只做一具被你照顾的行尸走肉啊!”
他嘴角那一丝惨淡的微笑让我无法再坚持。“让我再想想……”
一整夜,我们背对背躺在床上,被睡神遗忘。
下过两场雪之后,气温下降得很快。
年底总有许多事情要做,譬如清算账目什么的。
苏阳的成绩仍是优秀,又拿了奖学金,他却一天天忧郁起来。
放寒假的时候,我去学校接他,空荡荡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正坐在床边发呆。
“走吧!”我在他身边坐下,“表哥和高亮都在等你,我们出去吃一顿!”
他像没听到我的话,忽然转头问我。“天若,你认识的朋友多,能不能帮我找份临时工作?”
他的脑袋里还想着“独立”那件事?!我强迫自己笑了笑。“你很缺钱花么?连个寒假都不打算好好陪我过?”
“你白天不是要上班吗?我晚上回来陪你不是一样?”
“天气这么冷,你想做什么啊?”
他讨好的样子变得不自然。“天若,既然你不想我去冒险做手术,那总得让我试着自食其力吧!我妈那边的护理费也不能再拖了啊!”
“有我帮你想办法,你不用担心!”我还是大包大揽。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朝我笑道。“我真是找了个好老公啊!”
相处这么久,我如何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哀怨?我甚至已经能读懂他的每一种表情,包括那些深浅不一的微笑。他的笑容越大,就代表他越不开心。但我还是想他死了那份心,不仅是因为盲人工作难找,还是心疼他,不忍他出去工作劳苦。
“我可是绝世好老公!”只能假装迟钝,拎起手边不大的行囊。
还是“莱茵河畔”,我们叫了几个菜,当然也少不了酒。
苏阳一反常态的表现让我们大跌眼镜。
话匣子一打开,他天南海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把我们三个讲得一愣一愣的。劝起酒来也不含糊,酒量不好的高亮第一个“缴械投降”。要不是表哥和我守住底限,三十瓶啤酒还没完。
我知道他是心情不好,也就没拦他。喝醉了睡上一觉,醒的时候会舒坦些。
“天若……”背他上楼的时候,他似乎清醒了一些,一遍遍含混地念我的名字。
“是不是想吐啊?拜托马上到了,再忍一下!”我加快脚步。
“天若……你不知道……我……我心里难受……”
“要控诉我的罪行也得等到了家再说,啊!”
急急打开家门,苏阳一头扎进洗手间,吐了个天翻地覆。
“早知道你酒品这么差,就不由着你喝这么醉!”我一边抱怨一边打扫战场。结果这边好容易安顿了苏阳,表哥又拖着高亮进去了。
胃里不难受了,人就安静下来,昏昏沉沉地说着醉话。“若……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那种无奈……我……我……我本来……本来可以把一切……都做到最好……”眉心蹙起,渐渐抽泣起来。“突然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要依……依靠你……我……我不要这样……这样活着……真不如死掉……痛快……可是……妈……妈……”
我本来在一边听他絮叨一边用热毛巾擦他的手脸,让酒气散得快些。听了他的话,我的手忘记动作。
也许,爱太多的时候反而会成为难以摆脱的负担。
也许,我固执的想法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不,并非完全如此,还有我的不忍,但这天平该怎样倾斜?
苏阳慢慢陷入沉睡,我却一直坐到东方发白,仍是无法决定。
第二天要去上班的时候,苏阳还在睡。
最后一秒才把他摇醒,告诉他记得吃早饭和我下班的时间。
他半睡半醒地应着,说自己头疼,翻个身继续睡。
一夜无眠,心里又乱,医院的工作被我搞了个一塌糊涂。
“你小子死性不改,才出息了几天功夫就又原形毕露。给我滚回家睡觉去!”林主任忙得不亦乐乎,嫌我在一边碍事,不到两点就下了“驱逐令”。
反正也解释不清,不如不解释,正好可以回家看看苏阳醒酒了没有。
家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我把客厅,洗手间和两个卧室找了好几遍,确定他真的不在。
“你去哪儿了?”电话一通,我的坏脾气又来了,尤其是听到那边乱哄哄的,好像人很多的样子。
“我……我在人才市场!”他嗫嚅了半天才答。
“你是不是酒劲儿还没过啊?去干什么?找工作吗?找到了吗?”想想就冒火,这家伙还真是固执。
“天若……”他理亏,自然被我呛得无话反驳。
“你在那儿呆着别走,我马上去!”
“别!天若你听我说,我想靠自己找找看,你不要来,我跟你保证五点前一定回家!”
“什么叫靠自己?我给你压力了么?”我火更大。“去找工作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外面又冷路又滑,你想把自己弄病了才罢休是吗?既然这么不开心,干脆不要回来了!”
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我气极挂断电话。
坐下来想想,心脏又揪成一团。这个笨蛋在这样的状况下怎么能让人放心啊?
算了,没面子就没面子,先把他找回来要紧。
电话又通了,却没人接。再打,仍是如此。
是不是我话说重了?心眼儿没这么小吧?那明明是气话啊!
再沉得住气也坐不下去了,我抓起外套就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