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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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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天,顺喜儿只听见茶杯落桌面上的那一声轻响。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甚至连身子都没动一下,只是用手指了指那方书桌。
老实的站了过去,顺喜儿瞧见那桌面上摊着好几份奏折,有一张已经是御笔批了红,其他几份只是用朱笔圈了几处。
“你把那份没批红也没画圈的念给朕听听。”
顺喜儿楞了,没敢动那桌子上的奏疏,再看赫连勃,坐在椅子上做闭目养神状,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举动。
看着他这副神态,顺喜儿突然有些明白他的目的是为何。
翻开那奏疏,顺喜儿就着桌面上的烛光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靖北侯李鼎隆诚惶诚恐,顿首上言,天子驭夷狄、必宽宥于其小,谨防于其大一适缓急之宜。为天下久安计也。然今流川贼寇发本依山负谷,屯兵铜门关外,去来不常、或攻围城池、或剽剠人畜、或以轻骑袭我辎重、或以人少诱我官军、声东击西、出此入彼、边民不得耕种、士马不得休息。臣于崇德三十四六月二十七日上疏,圣上仁德,示下念此小夷,僻居北徼,灭之不为武。释之不为怯。特降玺书原其罪恶。臣虑王师不可轻出,况江南近年水旱相仍。军民俱困。若复动众恐至纷扰。只夷性不可骤驯,地俭不可用众,客兵不可久淹,若因寇小而纵之,恐沿边将士意谓朝廷必以此虏为不足虑,遂生怠心,弛其边防,卒然有警,必致恐致失措,窃以为宜防其患,如周汉之于玁狁匈奴也,臣稽首伏望。”
念完这本奏疏,顺喜儿停了下来,望向在一旁坐着养神的赫连勃。他知道那方坐着的那个男人正在思考如何批复这个折子。
等了半晌,赫连勃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桌子:“下一份。”
请战折子留中?有些不太明白赫连勃的想法,顺喜儿满腹疑虑的拿起了另外一份,下意识的扫了一下开头,就发现手里这一封也是那个李鼎隆臣呈上的。他张嘴刚念了两句,就瞧见赫连勃挥了挥手,示意他拿下一封。
无奈,他只得再拿了一份,所幸这一份并不是言及请战一类的,只是关于疏通水利的折子。而这次赫连勃也没有打断他的诵读,而是在等他念完了之后,道:“度地势而治水,置石闸以时启闭每时水涸之时,并人筑扜岸以御暴流,所需费用,由户部从库中拨付七成,剩余三成由地方府库支付,着户部尚书督办,户部给事中规谏、拾遗、补阙。”
顺喜儿听他这么一说,傻眼了。
他是知道赫连勃有意试自己的斤两,看到底脑子里学了多少东西,肚子又装了多少能耐,只是眼下这局面分明就是赫连勃让他代为批红,而这原本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所司之职。
思及此,他立马丢了奏疏,跪着爬到了赫连勃的面前,伏地叩首道:“皇上,小的罪该万死!?”
赫连勃抬了抬眼皮,慢悠悠的道:“好好的怎么又罪该万死了?”
“小的死罪,在太子那里说了犯上的话。”
看了他一眼,赫连勃笑了:“你说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当真要你的命的话,你说你有几条命供赎罪的?”
“小的冒渎天听、伏惟圣裁。”顺喜儿说着,头低得更下去了。
“伏惟圣裁?”赫连勃笑着直起身,用脚尖勾起顺喜儿的下巴,迫使对方的眼睛看着自己,“裁终究还是要裁的,不过得先把朕吩咐给你的事做了来。”
见对方是铁了心让自己代为批红,顺喜儿便再也没法推脱,只得应着话回到书桌那坐下,提了狼毫将赫连勃之前说的那番话题在了上面。吹了吹上面未干的朱红字迹,他将折子捧到了赫连勃跟前。
“字倒是写得不错,看上去还比小竖的字漂亮几分。”翻着那折子,赫连勃如是说。
站在他跟前,顺喜儿只听着等他接下来的吩咐,而不敢多说一句其他的。
“这一份就这样放到那堆批复好的去,你接着念后面的折子吧。“
“是。”回着他的话,顺喜儿再次坐到了书桌后。
连着念了好几份折子,除了留中的,就是当场批复的。看的折子多了,顺喜儿倒也瞧出了些名堂来。
虽不涉朝堂之事,可他终究知道,朝中之余征讨一事,分为两派,争执激烈。最初,当赫连勃连留李鼎隆两份折子的时候,他原本以为是赫连勃准了非主战派的谏疏,但是到后来,他发现凡是牵涉到请兵征讨的,不管是主战,还是非主战的,全部都留中不发。想来,这么做大抵是为了将出兵征讨一事淡化到最弱,因为不管是给哪一方答复,必定会引起另外一方的强烈反弹。另则,虽对于战事的折子视而不见,赫连勃却是对督防,安邊策以及備邊保民的谏疏批得很仔细,思及此,顺喜儿越发的明白,自己的父亲依旧是把征伐一事排在首位,只是眼下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征伐时机罢了。
时间过得很快,殿外响起值夜太监敲更的声音,赫连勃估摸着时辰,已经是四更鸡鸣时分,回头再看顺喜儿那边,烛火微微,瘦小的身影映在墙上,偶尔风吹摇动灯火烛影,更是让人觉得那人纤细得有些可怜。悄声走近,看见那白皙的手擒着紫狼毫在细白的纸上留下灵动的字体,冷不防,灯火晃眼,令他觉得有些像那人写的字,甚至连同眼前这人也一并的同化了。
错觉?还是别的什么?方才见那折子上的字,并无这般的感觉?当真自己已经恍惚至此,迷失心智?
心智?赫连勃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当多年前心中滋生出那份背德的情感的时候,心智这种东西就早已经在□□中化为灰烬,散得无影无踪。
于是,摇着头,他轻叹了口气。
听到身后有动静,顺喜儿忙起身退到一旁:“皇上……”
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赫连勃随手翻了翻桌子上被顺喜儿叠放得整齐的折子,问道:“还有多少?”
“除了留中的,余下还有四五道折子。”顺喜儿说着将手中余下的折子如数推到了他的面前。
赫连勃翻开最上面的那一封折子,只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未等看完就丢入了那堆被留中的折子中。
顺喜儿在一旁看着,知道那又是关于请战的折子,于是他乖乖的退到外间,将先前带来的西瓜切开用盐渍了奉到了赫连勃的跟前。
盐渍后的西瓜吃上去更为清甜,令赫连勃原本因政事紧缩的眉头稍有舒展。
眼见着那碟西瓜被吃得所剩无几,顺喜儿盘算着再去弄,却又瞧见赫连勃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这一异常的举动,令顺喜儿心生疑虑,却又并不动声色。
趁着那盘西瓜见底儿,顺喜儿上前道:“小的再去弄一盘来。”
赫连勃并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道:“罢了,朕有些累了。你吩咐他们送些热水来。”
“是。”
顺喜儿回着话,往那桌面上撇了一眼,只瞧见那封折子被赫连勃的手压着,看不见里面写的是什么,只有露出的那一小角上工整的写着“裕王……”之类的字眼。
裕王?顺喜儿脑子里闪过这个称谓,却是怎么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正疑惑着,赫连勃的手挪开了一点,顺喜儿瞧见了那“裕王”二字之后的字,然而只是这一眼,顿时令他脸色大变,连端着盘子的手也抖了起来。生怕被赫连勃瞧出自己有异,他来不及梳理那纷乱的心情,忙的收回视线,退到了外间。
伺候完赫连勃洗漱已经是在那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而赫连勃大概是因为几夜都忙于政事,今夜也并没有令顺喜儿侍寝的意思,仅仅的只让顺喜儿外间侍奉,以备随时传召。
躺在外间的床上,听着里面那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顺喜儿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因为他的脑子被那折子上上的内容占得满满的。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裕王”二字后面是“谋反,燕丘兵变”,虽然后面的内容都被遮住而无法看到,但是只这四个字已经足以令他忐忑不安了。
裕王是谁?他不知道。
燕丘兵变?他更不知道。
记忆中,崇德三十四年只有一场战事,那场战事发生在年尾岁更之时,而且并不是在燕丘,而是在铜门关外;再则,此八字所说之意是燕丘有藩王裕王谋反,而在他的记忆中,燕丘一地并无藩王,就连最近的驻兵那也是在好几千里之外的幽州,那么这个“裕王”是哪里来的“裕王”?燕丘兵变又何从说起?
拼命的在脑子里回想着自己翻阅过的起居注,他却是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物,然而最让他无力的是,他发觉自己甚至连燕丘兵变的事都毫无印象。
夜色更深,顺喜儿心中的疑虑也越发的大了起来,辗转反复之后,他决定去把那份奏折翻出来仔细看看。
但是,很快的,他发现在仅仅一橱之隔的书房里,自己翻遍了桌面上的折子和几架上的格子都没瞧见那封折子。于是,心里渐渐升起几缕不安,他甚至意识到,在这内廷里无所不在的“燕丘”和那封折子有着密切的关系。
然而,那折子不在这书房里……
转身,他将注意力放到了赫连勃休息的里间——赫连勃平躺在床上,呼吸很深。
他知道,那是对方已经熟睡的表象。在确信了这一点之后,他悄声的走了进去。
里间并没有多少摆设,几个柜橱,一个暖炕,一个多宝格,然后就是一张龙床,两盏烛火倒是亮着,分立在床的两侧,翻过这些东西,顺喜儿依旧没有找到那张折子,于是他来到了赫连勃的床边。
睡着的赫连勃,眉头并没有像日里见着的那样紧蹙,脸上的表情也很放松,只是顺喜儿眼下并没有多余的心情来欣赏对方的睡颜,他的注意力依旧只在那封不见了踪影的折子上。
摸了摸枕头底下,没有。于是又顺着床褥摸了过去,结果依旧让人失望。
焦躁感从心中陡然而生,令他有放弃的冲动,然而仅仅是在那一瞬间,原本平躺着的赫连勃突然的翻了个身,面朝里的睡着。
慌乱之中,顺喜儿意外的发现,在被子底下露出了一个信封。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就是那封隐藏着裕王和燕丘的秘密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