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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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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八月,陈晔家里开始频繁地请客,亲朋好友,认识的不认识的,冲他爸的面子来的冲他妈的面子来的,纷纷跑来喝酒吃饭,说是要饯别。陈晔自己也每天都在东奔西跑,各种身体检查,学校证明,乱七八糟的一堆事情,日子变得忙碌不堪。
终于得空喘口气,闲下来,双脚便像自己有了意识一般自动自发的走到谭鉴家门前,伸手按门铃,半天没人应声。于是打电话,竟然打不出去,说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陈晔呆了半晌,把手机放回口袋,慢慢朝电梯走去,发现指示灯正好亮在所在的楼层,便懒洋洋的倚在墙上等电梯。
红色的亮光一点点的跳跃,终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谭鉴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人打了个对面,都吃了一惊。谭鉴手里提着一个装着菜的塑料袋,显然是刚从超市回来。
陈晔伸手替他接过手中的东西,示意他开门。
“怎么要来也不打个电话?”谭鉴边开门边说,“要是我今晚上有事,你不是在这里瞎等?”
陈晔说:“我也是刚来,正准备打电话,你就回来了。”
谭鉴笑起来:“怎么这么巧?”
陈晔想,是啊,怎么这么巧,他每次遇上谭鉴,如果不是他刻意跟踪,都会很巧。
晚上谭鉴做了饭,两人吃完后,陈晔也没要走的意思。谭鉴想他大概会留下来过夜?也没什么所谓,似乎很长时间也没在一起了。谭鉴进了浴室洗澡,出来后陈晔便进去了。洗完出来,见谭鉴不在客厅,迟疑了一下,进了他的卧室。
谭鉴坐在床上看书,陈晔走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那本自己曾经送给他的《心理解析浅议》,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谭鉴见他的表情活像吞了只圆鸡蛋,张着嘴的样子滑稽可笑,忍不住笑起来,扬扬手中的书本:“这书倒是不错,催眠效果奇佳。每次我睡不着就拿它出来,不用两页,效果是立竿见影!”
陈晔讷讷的说:“我送你的东西,你只拿来做这种用处?”眼睛转了转,见谭鉴背后靠着自己买给他的那只枕头,心里好过了点,便挤上床,伸手去抢谭鉴手里的书,“我在这里你还要用这个催眠?”
谭鉴微笑,扔开了手中的书,说:“那倒是,对着你这张脸,我的确不用靠看那种无聊的书来催眠。”
陈晔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如果这也算谭鉴对他的温柔爱语,那他真是消受不起。
伸出手,他从背后拥住谭鉴,声音很轻,有些闷:“下个月,我就走了。”
谭鉴点点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
“你有考虑过出国吗?你的英语很好,考个TOFEL应该对你来说不难吧?”
“我都一把年纪了,出国个什么劲?”谭鉴淡淡的说,“而且自费留学,要很大一笔钱吧?”
“如果你是担心钱,我可以——”
“好了陈晔,”谭鉴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不会出国。有些事情,只能就这样子了。”
陈晔的双臂软软的松开,他们明明靠得这么近,他们的心跳和呼吸相应着彼此的节拍,可是他们各说各话,咫尺天涯。
原来终究是他的错觉,谭鉴这个人,没有心。
“你——一点点也没有爱过我吗?”
谭鉴转过头,看着他。黑暗中有几乎让他产生错觉的温柔轻轻浅浅的弥漫开来,那双眸子里,似乎闪烁着些微的波动。
但也只是一瞬间,稍纵即逝。
“或许吧,一点点。”
陈晔笑起来,大笑起来,他是不是该知足,谭鉴说有的,不多,一点点。
他想其实我又有多爱你?从小到大,做什么事他不是干脆利落?只是这一回失控,乔晋微说得对,他不过是犯贱,给他的不稀罕,越不给他就越拿着当宝,非要逼着谭鉴承认爱上他。
发疯也该有个限度了。走了不过是一了百了,他想我不是最明白的吗?玩什么不是图个新鲜?游戏结束了,那就换个对象。
谁还会一辈子陷在一个游戏里,出不去?
陈晔大笑着说:“原来大家都不过是一点点,真好,互不吃亏。”
谭鉴不说话。
“我们的关系,应该结束了吧?”
谭鉴说:“你说结束了,那就结束了。”
陈晔一阵气血上涌,身体里翻腾着说不出是愤怒还是苦涩的波涛——他只想一巴掌把谭鉴打翻在地,或者上去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从头至尾……从头至尾,他竟然一点点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陈晔想自己也是有病,真他妈有病!就这么个男人,要姿色没姿色,要技巧没技巧,既不年轻,也不可爱。除了做得一手好饭好菜,除了偶尔也会对自己笑笑,除了在床上不管多痛都会隐忍住不发一声——陈晔冷笑,这就是他的好?
我爱他?我爱他?
我他妈爱他哪里?!
他抓起衣服,翻身下床,开门就走。
谭鉴这个人,不过是粒沙,被风吹进他眼中,很痛,不过揉一揉,还是会随着眼泪冲掉。
陈晔想,是,我年纪比他小,经历得比他少,还没学来那种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狠毒,自以为是爱,惊天动地,地久天长,不过全是放屁。
等他到谭鉴那个年纪,也许就全明白了。
只肯给我一点爱?
老子他妈不屑去要!
谭鉴仍然靠坐在床头,“砰!”的一声陈晔摔上门离开,他伸手去摸烟。
点燃,深吸进肺腔,再缓缓吐出。
忽明忽灭的烟头,在夜色中有些凄凉,燃烧殆尽,只剩一堆灰。
手机毫无预警的响起来,谭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无动于衷。过了一会,铃声停住,房间里便响起了电话的铃声。
谭鉴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下床去厕所。
自动答录机启动:“我是谭鉴,现在无法接听电话,有事请留言——”
“谭先生,下周一有空么?请抽空过来一趟。”
脚步顿了顿,谭鉴脸上浮出一丝淡笑。
陈晔打了电话给乔晋微,晚上两个人一起出去喝酒,然后陈晔把车驶到没什么人的路上,疯狂的飚车。
他看上去亢奋得有些神经质,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的砸到车玻璃上。乔晋微叫:“你他妈发神经啊!这路上有测速器!”
陈晔双眼直视前方,说:“那就让他罚好了!”
“你怕你出去后没的机会飚车?老子还想命长点呢!”
“嘎——”一声,车子陡然刹住,陈晔的脸埋在了方向盘上。
乔晋微惊疑不定,试探着碰碰他:“陈晔?”
陈晔突然开口:“我和他完了。”
乔晋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里想迟早是这一天,倒不知该开口劝什么。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就要走了,和他还不是只能这样?”
陈晔低声笑起来:“是……还不是只能这样。”
高速路上一片空旷,街灯寂寞,树影斑驳,风声呼啸过耳,水淋淋萧索的世界。
乔晋微说:“走了就好了,全忘了。”
陈晔低低的说:“全忘了……全忘了。”然后又笑起来,“没有什么过不去,以后我也会有他那样的硬心肠。”
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身上胡乱的摸。
乔晋微递过去打火机和烟。
沉沉的暗夜里,他们并肩坐著。车厢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只有烟头的一点点亮光闪烁。
未来无头无尾,最怕伸手一触,空空如也。
九月,陈晔终于飞去了大洋彼岸。
临走前的晚上,陈晔在自己房间里检查着该带走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好了的,不过再看看,或许有什么遗漏。
手机一直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响一次他惊一次,可没有一个号码是他想看到的。过了十二点,他妈妈进来催他睡觉,看到自己的儿子把手机摔到墙上。
“你怎么了?发脾气也不用摔手机啊!”他妈妈急急忙忙把手机捡起来,“明天就要走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陈晔垂着眼,一句话不说。
他妈妈叹了口气,难道是在和人打电话,说得来了脾气,所以就摔了手机?唉,这么大个人了,都要走了,干吗还和人闹翻脸?
她不知道,陈晔只是根本没接到想要的电话。
陈晔抬头对他妈妈挤出一丝笑:“妈,你放心,我会在那边争气的。”
走了就好了,再不回头,未来总不会因为没有那个人就一片黑暗。
早说了,他们完了。
陈晔第二天一早登上飞机,座位靠窗,外面一片阳光灿烂。
他闭上眼,把手机关掉,戴上了耳机。
飞机颤了一下,呼的冲出了跑道,飞上了蓝天。
日子平静的继续,夏小川升到大二,满了十九岁。
谭鉴向学校辞了职,好像准备出远门。他替夏小川申请了念住宿,他说:“你应该学着独立了,为人处事更要多多磨练。男孩子要和人多相处,将来到了社会上也有好处。”
夏小川冷笑:“好端端的你准备跑哪里去另谋高就?辞职?难道你打算不回来了?”
谭鉴说:“你不要管这么多。”
是啊,他不必管这么多,他也没有资格管这么多。夏小川自嘲的笑,这一天终于来到,这么多年来,自始至终只有那个男人存在的世界太寂寞了,谭鉴说得对,他应该走出去,瞧瞧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
还有那么多人,形形色色,来来往往,各有各的好。总有人肯为他停留,总有人肯爱他。
等待漫无目的,没有尽头。夏小川力气已经耗光,血液流尽,换不来这男人半分怜悯。
他想他一直在等,他还可以继续等,等到自己大学毕业,等到谭鉴成家立业,等到灰飞烟灭,世界尽头。
夏小川问:“我什么时候搬走?”
谭鉴说:“等过了这个周末吧。”
谭鉴替夏小川办了住宿手续,周日的晚上把夏小川送到学校,找到他的宿舍,眯着眼,看到那间带阳台带洗手间的屋子里摆了两张床,宽敞明亮。地面铺着大理石,天花板和墙壁都刷了仿磁漆,热水器电视机一应俱全,漂亮奢华得不像大学宿舍。
环境是很好的,当然,住宿费也不便宜。住这种豪华的公寓式宿舍总要比住普通的集体宿舍要贵得多。
夏小川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其实我,不一定要住这个楼。”
全校也就这么一栋,住进去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夏小川寄人篱下,第一眼瞧到已经倒吸一口气,天,一年得多花多少钱?
谭鉴说:“其他宿舍我瞧过,六个人一间的,八个人一间的,你住不惯。就这样很好,每层楼还有洗衣房,再方便不过。”
夏小川嘴里有些苦涩,总是这样,这个男人什么都为自己想到,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他对夏小川予取予求,他什么都可以给他,除了爱。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他的双眸仍旧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