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水蜜桃的天真

9、峰回路转

　　陆诚回屋后就趴在床上，父亲没有给他上药，他自己也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陆诚依然撑着爬起来。陆千帆觉得自己对他非常仁慈，竟然允许挨打之后的那个早晨可以不用锻炼。可陆诚这次绝不敢懈怠丝毫，凉水澡的尖锐刺痛让他清醒过来，默默琢磨着如何能让父亲原谅自己。
　　陆诚没在家里吃早餐就直接去了律所，以至于上午开会时，陆千帆看到他也颇为意外——他以为陆诚没下来吃早饭是趴在床上起不来了，又或者是害怕面对自己跑回学校去了，总之今天应该不会来上班的。
　　其实，陆诚是怕萱萱上学前要他抱抱才肯上车，他对她，总是不忍心说‘不’。
　　父子俩默契地都装作若无其事，除了陆诚的动作略显得缓慢笨拙，其他一切如旧。陆千帆跟他讨论工作时也与往常无异，虽然没有关切安慰，可陆诚心里却安定了些，看来父亲还是不想让外人知道，那只要自己接下来的表现能让父亲满意，事情就还有转机。
　　这一天陆千帆交给陆诚的工作不减反增。
　　忙碌了一天，汗水碰到伤口火辣辣的疼，实在受不了就去冲个冷水澡。陆诚让这疼痛提醒着自己，切不可违逆父亲。晚上大家都离开后，他就留在办公室里整理卷宗、翻看父亲上庭前的案头资料……总之他让自己忙起来，努力忘了身后的疼痛，也坚持到萱萱睡了再回家。他不知道如果萱萱再向他跑过来要他抱，他要怎么做才能不惹怒父亲也不让萱萱伤心。
　　陆诚自己也重新审视自己对萱萱的情感。
　　小小的她天真可爱，若说情爱之欲又何尝不是一种亵渎。那份不舍与牵挂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种占有欲。在孤儿院生活时的艰难讨生活，到了陆家后为了站稳脚跟拼命努力，陆诚其实也过得很辛苦。萱萱在父亲眼里的不够完美恰恰让他可以放下一切戒备和伪装，有一点点奢侈的放松。这份感情很难得很珍贵，这个天使值得陆诚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转眼已快三天，陆诚身上的伤不见好，反而疼得更加厉害。纵使他再意志坚强，身体是真的撑不住了。好不容易做完了律所里的工作，直到半夜里飘飘忽忽地回了家，看见门口放着雨萱的写字本和她的小熊。陆诚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知道，萱萱一定是想他了。陆诚衣服也没脱，无力地趴在床上，翻看着雨萱的写字本。她握着铅笔写字的可爱模样在他脑海里依然清晰。每次她学了新的生字，陆诚都会在本子上替她写好第一个，然后雨萱再按着老师的要求写满三行。陆诚的字写得大气端正，雨萱很喜欢看哥哥写字，也很努力地跟着他学。现在，雨萱已经把之前的都写完了，陆诚几天没回家，她才把本子放在他房门口，等着他给自己打字头。陆诚仔细翻着她的课本，把那一本剩下的都写完了，勉强起身放在雨萱门口，又像做了错事般赶紧离开。

　　第二天早上，雨萱起床后看见自己的写字本在门口，就知道哥哥回来了。她高高兴兴地跑到陆诚房间门口，却看见陆诚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雨萱悄悄走到陆诚床边，小胖手摸摸陆诚的脸，只觉烫得厉害。“哥哥，你今天怎么睡懒觉了呀，你不去上学也不跟爸爸一起上班了吗？”陆诚努力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恍惚间又昏睡过去。雨萱晃了晃他的身子，哥哥还是一动不动。她傻傻地站在一边，想了一会儿哇地一下子哭了。哥哥他，不会是死了吧？安叔和刘妈听到声音赶到楼上来，刘妈抱着雨萱哄她，安叔探了探陆诚的额头，从衬衫领口往下瞄了一眼，便猜到是伤口发炎了。当然，他也知道陆诚什么时候挨了打、为什么挨打，只是陆先生的惩罚是否结束他还没有把握。“哥哥怎么了呀，他怎么不说话……他是不是死了，不要萱萱了呀？”雨萱哭得很伤心，无助地看着刘妈和安叔。“小姐，我们也不知道少爷怎么了，要不你给爸爸打电话问问他，应该怎么办？”安淮南想帮帮陆诚，又不敢自己开口。现在若是找人替少爷求情，小姐最合适不过。
　　雨萱挣脱了刘妈的怀抱，自己跑到电话边上，爸爸的手机号码她是记得的。终于打通了爸爸的电话，她哭哭啼啼地说哥哥好像死了，求爸爸救救哥哥。陆千帆正在办公室里思量着该怎么处理这事，一听到女儿的电话心里也没了底。陆诚这孩子他一向是很喜欢的，这次的行为虽然有失妥当，可也并非什么实质性的大错，那天他一时怜惜女儿，冲动之下对陆诚的责罚已然是重了。冷静下来之后，陆千帆觉得这事儿他自己也有责任，是他和妻子心照不宣的默契给了陆诚太多误导。平心而论，陆诚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有什么立场喜欢他平凡到极致的女儿呢。反倒是他的宝贝千金迟早会长大，陆诚这么优秀的大帅哥天天嘘寒问暖呵护有加在眼前晃悠着，小丫头长大了不动芳心都难。

　　陆家大宅门口，安淮南已经等着了。
　　陆千帆黑着脸训道，“少爷发烧了怎么不给苏医生打电话，不是让你贴身照顾么！还弄得雨萱哭成那样，这些年你是不是都白干了？”
　　安淮南点头称是，解释道，“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仍在罚少爷，不敢擅做决定。”
　　“你也知道他是少爷？我以为你当策反犯人呢。”陆千帆脚下步子极快，风衣扔到安淮南手里，顺便挽起了衬衫袖子，“臭小子不让我省心是该好好罚他，可总得先把身体养好。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儿，这么多年我不是白养他了。”
　　“是，先生，我这就去接苏医生过来。”安淮南松了口气，这小子运气真不错。

　　陆千帆一进陆诚的屋子，就见儿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雨萱在他床边地板上坐着，刘妈在一旁束手无措地看着。
　　“萱萱快起来，怎么在地上坐着，多凉啊！”陆千帆伸手把女儿抱起来。一向整洁的大律师来不及洗手，就急忙抱起了雨萱。
　　“爸爸回来啦！”雨萱扑到陆千帆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抹眼泪，“……哥哥会不会死啊，他怎么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啊。是不是萱萱不乖哥哥不要我了，他已经好几天都不理我了……”
　　“这几天哥哥太忙太累，着凉了才有些发烧，苏医生一会儿来给他看看就好了。”陆千帆安慰着女儿。
　　“哥哥着凉了呀……都怪我不好，晚上不肯让哥哥回房间，他在这边睡在地上才会着凉的……”雨萱说着又掉下眼泪来。
　　“萱萱别哭，是爸爸不好，这几天给哥哥工作太多了……哥哥睡地上？”陆千帆心里有了一点点后悔的味道，大概他是错怪这个孩子了。
　　“嗯，睡觉前哥哥坐在床边陪我说话，晚上嘛，哥哥说小女孩的床太软了，他睡着不舒服。”雨萱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摆弄着衣角小声道，“是哥哥自己说他喜欢睡在地上的……”

　　陆千帆自责地觉得他对陆诚似乎真的有些苛刻，甚至没给他机会解释。从他把陆诚领回家那一刻开始，都是用最高标准在要求约束这孩子。明明有资本去更好的学校，可到了高考前夕，他一句话，陆诚就留在了本市的学校。
　　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就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把这孩子打得病倒了。倒不是他太偏心，只是他的小女儿跟别人不一样……

　　雨萱离开后，陆千帆就掀起陆诚的衬衫，一看果然是伤口发炎了，压低了声音训他道，“臭小子，醒了吧？不说话跟谁犯倔呢，我不给你擦药你就硬挺着么，你要是真死了以后谁管这丫头？”
　　“爸我没有……您原谅我了？”陆诚眼神里尽是惊喜的神色，哪怕牵动了伤口也毫不在意。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在父亲面前该如何对待萱萱，才故意装睡的。
　　“看你以后表现。不知道我多忙么，自己不来跟我干活儿也就算了，还吓唬萱萱给我添乱。”陆千帆虽是责备之语，手却搭上了陆诚的额头，果然是烧得滚烫。
　　“爸，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跟萱萱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注意……保持距离。”陆诚一脸讨好地解释。
　　陆千帆听见卫生间的水声停了，冲陆诚使了个眼色。
　　“萱萱，过来给哥哥擦擦脸。”陆千帆把女儿抱到床上，看她稚嫩的小手仔仔细细地替陆诚擦着，心里也觉得很温暖。

　　陆诚也很配合，等萱萱擦完了他就睁开眼睛，安慰萱萱说自己只是太累了，睡了个懒觉。
　　苏医生到了后要给陆诚检查伤口，陆千帆怕吓着雨萱，让她先出去玩一会儿。可雨萱像怕陆诚又晕过去似的，拉着他的衣角不肯离开。

　　“哥哥生病了，苏医生是来给他打针的，你不走也要一起吗？”陆千帆吓唬道。
　　“不要不要！”雨萱可是最怕打针了，捂着小屁股拼命摇头。临走时，她还跟苏医生说，让他千万要轻一点儿，可别把她哥哥打疼了。

　　听到这贴心的话语，陆诚似乎觉得，身上的伤都不痛了。为了雨萱，他做一切都值得。
　　陆千帆也不禁扪心自问，难道他费尽心血培养陆诚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他做自己的女婿么？这样女儿就不用外嫁他人，那个秘密……他们也不用替她担心了。
　　这次他之所以反应过激，只是觉得萱萱还太小，等她长大了有权利自己选择喜欢谁、跟谁在一起，哪能这么早就由别人替她做决定呢。陆千帆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