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梦 ...
-
山崎泉陷入昏迷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女人之外，还看见了风姿卓越的女人，那个女人看着她脸色和蔼慈爱。
【你，是谁？】
【我叫云无心。】她笑了，【愿意听我说故事吗？】
【故事？】
【嗯，我的故事。】
山崎泉就像看电影一样，听着那个女人的故事，或者说，是看：
*******
她的手还是那样的纤细柔软，就像从前她行医时候一样，谁会知道，这手也曾经皲裂脱皮，粗糙难看，是后来生活改变，日子改变了，才会让她的手又重新仔细的保养起来，恢复原来的白皙柔软。
当然，现在已经是一双老人的手了，虽然还是比同年的老人来得细软，不过，她老了。
她已经死去了吧，在时代里流浪的五十年，从女儿二十五岁那年离开，从侄女在二十岁的那年跟着侄孙一起去了，两个儿子成家，有丈夫陪伴着她走到了一生的尽头。
“无心。”
“韶仁，遇上你，是我的劫，也是我的幸福。”
合上眼，她的灵魂踏上了归途，
魂归之处，原以为会是日本，却没想到那条魂归之路走向的，却是她熟悉的时代跟熟悉的地方，中国，云家本家。
【喂，听说了吗？本家难道真的要那个来路不明的日本女人继承家族吗？】
【她似乎是本家在日本留下的唯一直系，云无心和云倦飞都不在，云倦飞唯一的女儿也在前几年失踪了。】
【难道当家要是日本人啊！当年云无心就因为云倦飞跟一个日本艺妓好上了，才会大发雷霆的啊！现在居然……】
【没法子啊！现在人心惶惶，忽然有这么一份遗嘱说，日本那里还有一脉本家，先不说真假，长老们都情愿要那个来路不明的人当傀儡，也比让家里那些人坐上去吧。】
还在争家主的位置吗？
她当年不争，应该说不需要争，一切都是她的，从小的得意，到后来逼走自己的弟弟，逼离了弟弟两夫妻，抛弃自己弟弟唯一的女儿，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配的起冷血无情四个字。
然后，得到云籽诅咒的那一年吧，那一年她27，突然来到这样一个时代，语言不通，身份不明，一切回到了起点，没有优势的起点，让她将曾经的骄傲和自负通通化为乌有，除了靠脸上的姿色，让她作为妓女能够换口饭吃，她一无是处。她怕死，想过很多次自杀，但是她怕死，无论如何都想着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付出了一切，牺牲了一切，一切都没有的她，在度过不知道第几个同样糜烂的日子，她在附近捡到了一个重伤的男人。
“你也被抛弃了吗？”她看着那个衣着考究但是非常落魄的男人，他无法说话，伤得很重。
“如果老天爷也放弃你，那我就给老天爷对着干吧。”
用她的医术将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治好，然后，在某天再次把他丢了出去。
命她可以治，但是人她却不会留。因为她不会相信这个被她救起来的人，在恢复后对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在这种圈养了一群最低价妓女的地方，还怀抱希望就是最大的绝望。
不过，她错了，她救起来的人，居然是一位亲王，她的命运从那以后居然又重新洗牌。
被他从岛原游廊带走，不用再为了三餐而出卖身体。换上了精致华贵的和服，吃上贵族的食物，然后被他予以重用，参与那些宫廷里医师才能够做到同时又不会被怀疑的事情。并且，成为他的情妇！
原来到最后，不过是从低级的妓女上升为高级一点的妓女而已。
同样来自大家族的她看得出这个更改她生活层次的男人，心里谋划着什么，她不喜欢当别人的棋子。
那个身穿黄卢染色的男人出现，从他看自己的眼神读出的是征服和热情。
一切的部署从那一刻开始的吧，被那个人刻意的日夜缠绵，直到她有孕。
谁会生下那个人的孩子！她云无心不会为任何人生下子嗣的！
但是，当时的她已经被他软禁起来
“有栖川韶仁，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中国有句古语，叫做，奇货可居！”
“你想当吕不韦？”
“应该说，无心，你愿意当赵姬吗？”
×××××
当年的天皇，他四十岁，意气风发之时染上伤病，由韶仁引见了她给天皇治疗，也开始了那段孽缘。
“你叫什么名字？”那天的他，状似无意的问。
“云无心。”
那天这个仿若剔透水晶一样的女子，卷入了他的生活。
然后她就被算计已久的韶仁，献给了自己。
“无心，你真的没有心吗？”得到她的第一天，虽然焦急的将她压于身下，但是却更想看她那冰霜之外的表情。
“您要我的心何用呢？”
“我只想要你的心。”
“抱歉，我没有心的！”她应该知道曲意承欢，就能拥有锦衣华服，无上尊贵，还有独宠专爱，但是她就是那样无心无泪。
“我对你不好吗？”
“我从来不需要谁对我好。”
下一刻，藏在层层叠叠单衣下的银针飞出，如果不是守卫在旁，他就会血溅五步。
她已经爱上了其他男人，所以不能够忍受他的碰触。即使，他，居然真的爱她，比那个利用她的男人还要真实的爱她。
那夜为了拒绝自己的亲近，她的金针划破她细致的脸！
“如果只是喜欢这张脸，那我现在毁了它可以吗？”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她爱恨交缠的男人，也许，这个偌大的宫殿，根本留不住她一天。
他最初想要的只是她那冰霜一般的冷艳容颜露出一丝微笑。
因为，她从入宫以来就没有笑过，无论是给她锦衣玉食还是荣华富贵，无论是最优美的乐曲还是最有趣的短剧。
只有那间书屋，那处药房，才让她冰霜的脸，带上一丝暖意。
吝啬于笑靥，但是却不曾在医术上有过一丝瑕疵，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救自己了。
【你最好还是变更一下你的饮食习惯，虽然在你眼里会有失你的身份，但是对你的身体会很有益处。】
【如果多活动一下，多晒晒太阳，注意正常的饮食，不论是谁都可以活很久。】
【抱歉，我没有心。】
【我不需要谁对我好。】
“陛下。”
不知不觉，京都已经下雪了，扫落肩上的雪花，目光流转到那个她曾经住过的草药屋，其实那里已经空了，但是，他总是想着也许哪天她还是带着那清冷的脸，从屋里走出来，腰挺得笔直，一身傲气。
如果早在韶仁之前遇上你，你会爱上我吗？
如果我也为你放弃天下，你是不是就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呢？
无心。
出自《归去来兮》中的，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曾经戏言他要更名为倦飞和无心相对，她却淡淡的回到，她的亲弟就是叫做倦飞。
那么一个骄傲的女子，他永远无法得到的女子。
她当年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既然已经无法拿掉，那她就生下来，为了那个想要奇货可居的父亲身败名裂的生下来！
她毫不犹豫的告诉了他真相，孩子不是他的。
那天看见了她在笑，那种毁灭一切的疯狂笑意。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韶仁的正室对她指责！
是的，孩子生下来的那天也是有栖川韶仁的死期。
“是他自找的，想要利用我就要先掂量他自己能不能承受利用我的后果！”
不管那个人的死活，更加不会考虑他的家族会因此遭遇什么，她，原来是个这样倨傲的女王。
他放了她走，在下令处死韶仁的时候，让她以医师之名离开了宫廷，带着她刚刚出生的两个孩子，离开宫廷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京都。
京都，天皇没。
据说天皇最后非常宠爱一名典侍，因为这名温顺貌美的典侍有着和天皇收藏的画卷上那个人相似的眉眼，还有着那个人所没有的温顺乖巧。
【如果一辈子都不会给我心，至少给我一个真正属于你的笑容吧。】
于是，离开的时候，她给了第一个笑。
那幅画，是京都最好的画师所绘制，尽管始终不如她真人，微笑的那一刻那般动人。
宫殿里，天皇最后焚毁了一卷画轴，那个是他活着的时候最珍爱的。
而当时，远在长洲的她，遇到了那个曾经被处死的人，韶仁。
“乔子说，如果我甘心当一回光源氏，那就好好把握自己的紫姬。”
“我是中国人，不是什么日本公主！”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恨他入骨，也是爱他至深。
韶仁，不要再离开我，也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我亲爱的人啊，你既然不爱我，那我也不爱你，既然你利用我，那我也利用你。但是，如果你爱我，我会用我的生命来爱你。】
××××××
“搞什么！怎么最近老是把死鬼的工作丢给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边抱怨边走到泉身边的那个女人面前，“你是这个家的人吗？是不是得不到很好的安葬，所以一直在这里徘徊。”
“你在和我说话？”
“嗯。”
“我只是魂归故里，并不是徘徊。”她对这个能够看见自己的少女解说，“我来只是想见见这位他们说的姓山崎的孩子而已。”她对泉微笑的说。
“好。”怎么又是一个要见其他人的，那个少女腹诽，而泉和她都听得见。
“小妹妹，人老了，自然想去见见自己的子孙啊。”
那个女人又看了看，泉，眉目如画的日本少女吗？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她认出来了。那双像极了娶走她侄女的男人的眼睛，是云籽他们的子孙吧。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轻的问。
“山崎泉。”
“云籽当年没能生下的孩子呢。”最后一次抚过泉的额头，她微笑的说了声，
“再见。”
“怎么，要走了吗？”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问。
“嗯，走了。能够魂归故里，余愿足以。”
她活得够久了，该好好休息了。
从离开这个家到现在回来，真的好久好久，让她安静的睡去，魂归故里。
在她准备和这个叫做泉的孩子分开时，泉，或者说是另一个人轻轻的说：
【妈妈，请您走好。】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
蝶，今生你要幸福，我美丽又骄傲的女儿。
×××××
人的眼泪代表执著,鬼的眼泪代表爱和重生。
而此刻，她的眼泪又是代表什么了？
“泉！”
睁开眼睛的山崎泉，看着握着自己手的人，下意识的埋首到他怀里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