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爆炸了怎么办》一路迷光

2、光辉倒计时 1

　　疏谲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的人生从未有过意外，似乎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有过许多一闪而过的念头，看见过许多陌生的场景，而它们，一个一个在客观世界中实现了。
　　这么说并不是指他有什么预知能力，他的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因果关系只是一种朦胧的状态，无法明确表述。

　　偶尔他也会自大的想，也许他是一个许愿机器，也许他是创世主，也许他就是这个世界本身。

　　*

　　2035年12月31日，伊奥尼亚海底城，EAU军事指挥中心，中央监控室。

　　欧亚大陆联盟（EurasiaUnion；EAU)，包含欧亚非大陆及大洋洲的绝大部分国家。
　　伊奥尼亚海底城是EAU的第一座海底城，也是它的中心城市。

　　伊奥尼亚得名于它的位置，即地中海的Ionia海湾，地理上被欧亚非三大洲环绕着，是当之无愧的EAU之心。
　　伊奥尼亚建于海平面以下约1500米处，城市规划为蜂巢状，将空间损耗将至最低，可容纳两千万人口常驻。

　　伊奥尼亚的中央监控室，24小时监视着美洲大陆联盟（AmericanContinentUnion；ACU）的军事动向，是欧亚大陆联盟的军事防御核心之一。

　　中央监控室是伊奥尼亚的核心所在，空旷而高大。
　　中控室内有一颗永不熄灭的光球，半径六米，是以百万分之一的比例微缩的全息地球，实时呈现地面上每一秒的动态。

　　疏谲走进中央监控室，掏出口袋里一罐冰咖啡，直接怼到他哥后脖颈上，“哥！早上好！”
　　疏诚正盯着屏幕凝神思考着什么，被刺激得一跃而起，“你……疏谲？”

　　疏谲很喜欢跟他哥玩这种幼稚的恶作剧，站在疏诚身后笑得没心没肺。
　　看见他脸上活力满满的笑容，疏诚一肚子火气偃旗息鼓，无奈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的蠢弟弟。”

　　“一天中的第一句问候应该是‘早上好’，这可是你教我的。”疏谲拉开咖啡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扔给他哥，“怎么样？看见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中央监控室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疏诚说，“你让宁述给了你临时通行权，他告诉过我了。”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疏谲撇嘴，“真没劲。”

　　说着，疏谲又把另一罐冰咖啡抛给了坐在他哥对面的犹太裔男人，“Wakeup,Katz.”
　　“Thanks,sweetie.”卡兹抬起眼皮，显示屏的白光映着他的脸，显得死气沉沉，他用生硬的中文说，“你太客气了。”

　　疏诚一口干完剩下的咖啡，长舒一口气，“最近连续通宵值守，大家精神都不太好。”
　　疏谲不满地皱起眉，“你都好几天没回家了……究竟在忙什么？中控室到年底也要拼业绩吗？”

　　“哈哈哈哈……”卡兹大笑，指指自己，“我负责防守，你哥哥负责反击——我们是EAU尽职尽责的看门狗。”
　　“哦？”疏谲嘟哝道，“在这片深海底下能看守些什么？中世纪海盗们的黄金矿藏吗？”

　　卡兹拉开冰咖啡，“黄金作为货币是历史书上的事儿，小甜心，现在它只是一种性能稳定的金属而已。”
　　“那你们应该去试试挖掘虚拟货币，或者……”疏谲想了想，“干脆直接黑了电子银行系统吧，反正都是敲敲键盘的活儿。”
　　疏诚无奈地敲敲他脑袋，“别胡闹。”

　　“噢……”卡兹抑扬顿挫地拉长了音调，愉悦地笑了，“我的小甜心，所以我喜欢你胜于你哥哥。我们的脑电波频率一定很相似。”
　　疏谲点头，“相似的不靠谱。”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疏诚疲惫地摘下无框眼镜，捏了捏鼻梁，“我们守卫的是整个欧亚大陆的安全。”
　　他指着监控室中央那颗缓缓转动的全息地球，“这个中央监控系统，它掌管着EAU的所有军备部署，ACU每一秒都在试图入侵它。卡兹负责拦截，而我负责入侵他们的系统，破解密钥。”

　　“是的，防守反攻，这是个无聊的游戏。”卡兹点点头，“不止是伊奥尼亚的中控室里，你现在看到的这一百多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几十个这样的监控中心，每一秒都有几千人在参与这个电子游戏。”

　　疏谲问：“如果你入侵成功了会怎么样？”
　　疏诚说：“不会怎么样。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已经侥幸成功了几百次，ACU也是如此。每一次的入侵都能让我们获取一些机密资料，然后再被察觉漏洞的ACU工程师们赶出他们的系统……”

　　卡兹吹了个口哨，“你的哥哥每天都在被那些美洲佬追杀，而我，每天都在追杀那些美洲佬。”
　　“好吧。”疏谲总结，“这是一个实时在线玩家只有几千人的对战类电子游戏，听起来真的很无聊。”

　　疏诚笑着说：“不过，最近我们正在集中力量破译ACU的密钥生成函数。”
　　疏谲挑眉，“这样一来，EAU就可以自由地进入ACU的信息系统了？”
　　疏诚胸有成竹，“是的，这将是EAU的最大筹码，是战局的决定性因素……战争即将结束，胜利属于EAU！”

　　“哈哈哈……诚，你可真是个擅长哄弟弟的好哥哥。”卡兹仰头大笑，转过头对疏谲说，“看看你那充满期待的小表情……小甜心，用穷举法暴力运算做到这一步，起码需要几百万年的时间。”
　　疏谲不满，“要这么久。”

　　“其实，也可以很快。”卡兹补充道，“我们还可以试图去入侵他们的防卫系统，它控制着ACU所有的武器。”
　　“那样的话……”卡兹愉悦地吹了声口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我们就可以直接控制他们的武器，将这个电子游戏变成真正的战争游戏！”

　　“比如那几十万枚核弹头？”疏谲想了想，问道，“你可以直接引爆它们吗？”
　　“理论上可以。”卡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忽然张开双手，怪叫一声，“Boom！全部引爆！”

　　疏诚眉头紧锁，厉声警告他，“卡兹，请你搞清楚，入侵防卫系统不是我们的工作内容！”
　　坐在卡兹身边的一位工程师忽然转过身，皱眉道，“霍夫曼先生，你的思想太危险了！如果你不是犹太人，我甚至怀疑你体内流着希特勒的血液。”
　　“嘿！你这是人身攻击！”卡兹和他旁边的工程师吵了起来。

　　“你别听他胡说。”疏诚教育疏谲，“世界上没有哪个疯子会这么做。”
　　疏谲却顺着卡兹的思路想了下去，认真道，“可是，如果一次性引爆所有的核弹头，世界上再也没有了武器……那么，战争就结束了。”

　　疏诚皱眉，“那么，人类也结束了。”
　　疏谲摇摇头，“如果一直这么打下去，人类迟早也是要完蛋的。还不如大家都亮出底牌，一秒钟结束战斗，干净利落。”

　　战争自2021年萌芽，至今已持续14年。
　　这是人类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它已经摧毁了几乎全人类的日常生活。
　　人类文化发展彻底断裂，末日情绪时时刻刻笼罩着所有人的心，也覆盖了疏谲成长中的全部时光。
　　……可是没有人能让它停下来。

　　疏诚被他说得一愣，“疏谲，战争不是简单的互相投掷武器，它涉及到许多方面……”
　　疏谲打断他，“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疏诚毫不犹豫，“为了争夺资源。”

　　卡兹从骂架中凯旋，“是的，一切人类战争的本质都是资源争夺，从古时候的争夺土地，到后来的争夺能源，再到现在的……争夺这颗星球。”

　　“战争无正义。”疏诚叹息，“追溯历史，人们总是在孜孜不倦地争夺些什么。人类的自私与贪婪，从古至今，从未改变过。”
　　“表面上看起来，科技飞速迭代，让人类文明进化到了更高级的阶段。”卡兹耸耸肩，摊手道，“可实际上，我们越来越被原始欲望所支配……我们退化了，就像动物园里愤怒的黑猩猩一样。”

　　疏谲忽然开口，“可是小时候，老师告诉我，战争的目的是取得更长久的和平。”
　　疏诚愣住了。
　　“这一次的战争也是以和平为目的吗？”
　　卡兹也沉默了。

　　这些身在技术顶端的信息工程师们，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工作的本质是什么。
　　这一次世界大战远非以往，左右战局的不仅是亲临战场的前方士兵，更多的是后方技术人员。
　　他们全都是战争的参与者，没有人可以面对着刺眼的事实说谎。

　　疏诚读大学时接受了政府的资助，条件是博士毕业以后以三年兵役期来作为偿还。
　　他们的父母在疏谲还未记事时就过世了，随后二人被军方安置在伊奥尼亚生活。
　　他们相依为命度过了14年，或者说，疏诚独自带大了疏谲这个懵懂的拖油瓶。

　　疏谲问过很多次，问疏诚为什么不愿意将他送进孤儿院，可是每一次疏诚都会因此而恼火。
　　他也问过他们的父母是怎么死的，疏诚永远以沉默回应。

　　儿时的疏谲纠缠了很久，直到他撞见疏诚独自一人躲在洗手间里落下痛苦的泪水，他的拳头击打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血色斑驳。
　　从那以后，疏谲再也没有问过这些问题。

　　比起背着无数沉重的秘密艰难地生活着的疏诚，疏谲则幸运得多，他在海底城中安然无恙地长大。
　　如今，地表上还有几亿人口，他们在战火中苟延残喘，他们流离失所，他们无法躲避强烈的辐射，死亡的威胁紧跟在他们背后，每分每秒。
　　疏谲很知足，疏诚却很惋惜，惋惜他的弟弟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美丽的世界。

　　全息地球缓缓转过半圈，疏谲看着浅蓝色的汪洋大海，指着亚洲腹部的一块区域，“哥，我们的故乡，它已经沉没了。”

　　中控室里一片死寂，二人静静地盯着那一小片浅蓝，疏谲低下头，轻声说，“……我还没有亲眼看过它。”
　　没有语言可以安慰这种沮丧。疏诚抱住他，温暖宽厚的手掌轻抚他的脊背。

　　疏谲靠在他肩头，“哥，世界什么时候能和平？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地面上……安稳地生活？”
　　疏诚沉默许久，轻叹，“战争就快结束了，很快。”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核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