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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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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秋跑得实在快,那些闲的没事的江湖人在七情山找到深夜,却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
一场乱哄哄的追杀,无疾而终。
没人看到那浩浩江上一支乌篷,载着五个人。
邵秋用江水洗去刀上的血,用柔软的棉布细细擦干,直至白刃处光可鉴人,再归入刀鞘。
“你们为何助我?”她一抬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俺杀过一个人。”壮汉说道。
“嗯?”邵秋不解。
“在下听闻那人死于断风刀下。”书生说道。
“诶?”邵秋有些讶然。
“怎么?”樵夫问道。
“他们杀了人嫁祸给我是正常操作了,但是露出这么大破绽还是头一次。”邵秋抱着刀,看向七情山的方向,略蹙了下眉头。
“所以啊,俺们不想干刀尖舔血的买卖了,不若跟着姑娘干,姑娘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壮汉挠挠头。
“跟着我又没糖吃。”邵秋抬了下眼皮,不自觉看向船尾撑着桨的老翁于无闻。
这四个人,应该是以他为首才对。
老翁却只是含笑颔一下首。
“如果我们不去接姑娘的话,姑娘打算怎么破局?”樵夫问道。
“我在山崖上踩过点,挂在那儿到天明,他们也该散了,佟昌和他背后的人还不至于就取我性命。”提到山崖,邵秋含了点浅淡的笑。
樵夫默默闭了嘴。
“老夫曾与邵城有几面之缘,觉得他是一个很随和仗义的人,后来传的他恶贯滔天,老夫就在想,怎至于此。”老翁叹息一声,愧疚地说,“是老夫对不住你爹。”
邵秋愕然。
“这世上本无《三念真经》!”老翁掷地有声。
“哦。”邵秋点一下头,“我隐约猜到了,这是假的。”
一本从未存在过的书,却带来了两代人的波折,也是可笑。
“当年老夫为报家仇,虚构出了这本书的存在,却不想许多年后,它被附会到了邵兄弟身上。”
略听了一些往事,无非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三个人都唏嘘不已。
邵城,就倒霉在了他太强上。
强到所有人都怀疑他持有那“绝世秘籍”。
老翁摇着头叹息,“邵大姑娘,是我对不住你和邵兄弟呀。三念三念,本是嗔痴妄,不过一讽刺之谈,却不想真的有人信了。”
“不是您的错。”邵秋抬起头,“我的仇人是谁,我一直都很清楚。”
不过贪心作祟。
一瞬杀意凛然。
“我迟早会,杀了他们!”
船上另外四个人心中一颤,然后就发现那杀意转瞬消弭,邵秋温柔地抚着她的刀,轻声道:“离那天不远了。”
更吓人了怎么办?
乌篷船顺流飘了很远泊岸,是到了壮汉的家。
小院小户,却意外地干净齐整。
此时天已明,圆月隐没,邵秋想着十六的月亮该更圆吧,然后打了个困顿的哈欠。
“先睡一觉吧。”壮汉说着,领着他们进了堂屋。
邵秋在厢房铺茅草打了个地铺,抱着刀睡去。
樵夫看着紧密的门,惊讶了:“她就这么信了我们?”
“你可以进去试试,保证刚打开门,刀就搭在你的脖子上了。”书生泼冷水道。
樵夫想着那凛冽刀锋,缩了缩脖子,摇头:“不,我不敢。”
“诸位真的要一起混了?”老翁问道。
“难得的缘分嘛。”樵夫笑笑。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壮汉搬了箩筐出来,“俺且去收豆子了,希望还没被雀儿啄完。”
“在下也不想再做杀人的买卖了,现在这个,也不错。”书生眨了下他含着白翳的眼睛。
“也好。”老翁点一下头,走出门去,“我今天高兴,且去钓个鱼。”
邵秋是在浓郁鲜香中醒来。
她洗过脸,看到院子里已支起了桌,摆着几道菜一壶酒。
“来!”老翁笑着招呼她,“吃个酒,老夫钓的鱼,好一尾鲤鱼!”
“吃饭姑娘就别抱着刀了啊。”壮汉放上碗筷。
邵秋看看鱼汤里的豆腐,再看院子里的石磨和未扫的豆渣,了然。
“这汤是杜先生做的。”她笃定地说。
书生讶然,脱口而出:“姑娘怎么知道?”
“你最擅在饭菜中下毒,了无痕迹,想来,厨艺应当不错。”邵秋坐在上首老翁左侧,说道。
“是。”书生腼腆地点点头,“原本是在书中下毒的,但不是每个人都看书,所以我就学做厨子了。”
樵夫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放心,我不会给自己下毒。”书生猜到,夹了一筷子鱼腹,放入口中安然吃下。
一时只有碗筷之响。
豆腐吸足了鱼的汤汁,鱼肉肥美香甜,汤鲜美至极。
邵秋喝了一碗汤,觉得从胃里暖到了心里。
“我去伐柴薪的时候,碰到几个人,说姑娘杀过人全家。”樵夫一拍桌案,“太过分了。”
“是啊,太过分了。”邵秋回味着鲜汤的滋味,“我像是杀人全家的那种人么?”
像,樵夫偷眼瞟了下她的刀,然后老实摇头,非常诚恳地说:“一点也不像。”
邵秋笑笑:“总之啊,邵秋在此谢过诸位襄助之恩,来,喝一杯。”
“在下饮不得酒,便以汤代了。”书生率先举起汤碗。
“干了!”壮汉豪迈不已。
一轮酒过,邵秋脸上带了点浅浅的红晕。
“所以,姑娘准备做什么?”樵夫问道。
“为亡父报仇,为他和自己洗清污水吧。”邵秋说道,站起来为老翁舀了碗鱼汤,“于前辈喝碗汤。”
“酒没了。”书生晃了晃空壶。
“当然还有!”壮汉又搬了一壶过来,顺便问着,“那姑娘打算如何去做?”
“先杀了佟家全家吧。”邵秋淡然地说道。
樵夫愕然:“这,这,不就是杀人全家?”
“除了佟春,不算全家。”邵秋一本正经地说道,又摇一下头否定自己,“不对,还是佟家全家。”
“那邵大姑娘究竟与佟三是何关系?”壮汉笑着问道,“你昨日还喊着要杀了他呢。”
樵夫瞪眼,在底下踩了壮汉一脚。
邵秋却不甚在意:“关系?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直接杀了他太便宜他罢了。”
壮汉沉默,不再瞎接话,主动拿起酒壶:“来来,喝酒。”
又一轮酒过。
“邵大姑娘也太能喝了!”樵夫抱拳表示敬佩,然后晕晕乎乎地倒在桌上,与早早醉倒的老翁壮汉作了伴。
书生淡定地找了毯子给老翁披上,并不管另外两个人。
“你这药效果真好。”邵秋从袖中取出两条浸足了酒的帕子,扔在地上。
第二轮酒,早早就被做了手脚,和鱼汤里的药相结合,比蒙汗药还猛些。
稍有味道的那一部分藏在鱼汤里,也不至于让那两人嗅出了或者尝出来。
书生只是忙碌着,之后说道:“好了,现在劳姑娘费些力气,把在下打昏了,在下实在不愿饮酒。”
“谢过。”邵秋抱一抱拳,感激又愧疚地看过那三人,说道:“不语阁势大,况且它不再置身江湖之外,就不把你们都牵涉进来了。”
“在下听凭姑娘差遣。”书生躬身。
邵秋想了想:“还是不必了,你只待收拾不语阁的残局吧,我先走了。”
书生眨了眨眼,眼眸因白翳而混浊,他不大情愿着,最后还是点一点头,道:“好,代我向佟三公子道声谢。”
“一别两宽,你保重。”邵秋说完一个手刀砍至他的侧颈,然后将他扛进内室扔在床上。
看不到人影动摇了,老翁幽幽醒转,却不妨正与出来的邵秋对视上。
“于前辈,抱歉。”邵秋淡定地一鞠躬,“我真的不想让您牵涉入此事。”
老翁看着她,眼眸藏在岁月的纹理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去吧。”他说。
“别过”邵秋转身出了小院,方才叹息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提着刀向着最近的城镇赶去。
她的仇,她的事。
嗯,也有他。
邵秋放慢了步子,踢开一粒石子,在一棵树下休憩片刻,把最近的事和计划又捋了一遍。
有些捋不清,她还是不会佟春那般的细致算计啊。
他呀。
最近的城镇不大,但邵秋还是用黑布将自己的断风刀裹了起来,背着进城。
随便找了个酒馆要了壶酒坐下,她倚窗坐着,听一室高谈阔论。
七情山上的事,已经随着人的脚力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邵秋听着他们谈那个满手血腥的“自己”,只是笑笑。
“姑娘,你的点心。”小二突然送来一碟子茶点,和一壶酒怎么也搭不上。
邵秋拈了块点心,尝着那细腻的甜,脸上笑意浓了些。
她结了帐,出门找到一个巷角,买了一串糖葫芦。
澄黄微焦的糖裹着红扑扑的山楂,一卷糯米纸,付钱的时候,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微笑着敲敲塞给她一个纸包。
邵秋走到人少的地方展开。
这次的糯米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是用稀糖写的,是“耍赖”。
是她已经被剑架到脖子上,输的板上钉钉的时候,强行分离佟春的注意力,打落他的剑。
邵秋笑着,低声呢喃道:“嗯,我就是耍赖了。”
要不怎么能把戏演完呢?
“过分!”突然一道带着纵容味道的声音传来,就在她的身后。
邵秋惊喜地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