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风萦若

21、第三节 星海之光

　　裴渊开放端口后，就看见生科新组所搭建好的DEMO，更新条目列在原有训练计划下面，同原先的模拟器相同，可以傻瓜式地自由选择训练模式。尽职尽责的裴少将喊来后勤组维护测试的同时，自己也切换进更新的场景，假装自己是个小兵，随机通了几次关，发现这个DEMO做得相当完善，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DEMO采用了智能随机化模式，不像原有的机器算法一样非常单一，比如敌方舰长只会攻击左侧方、敌方炮口准率永远50%等等。这个DEMO出来，一向挑剔的裴少将也觉得十分满意。

　　但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手下那帮把单兵舰开成碰碰车的新兵水平，他们缺乏实习经验，可能连相关训练的目的都弄不明白。

　　这个训练平台更新的不错，但是恐怕还需要一个辅助系统，他想着，刚退出训练模式，就看到通讯器上还有几条南意的未读信息。

　　他一一点开。

　　“裴长官，除了已有训练平台更新外，我们还尝试地构建了一个新的模式系统。我们将通过‘次三维空间’开放端口。”

　　裴渊看到眼前慢慢地变化。模拟器特有的悬浮窗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真实的星空。而他脚下，正是他的那艘旗舰。‘次三维空间’的建模将模拟器从流畅画质提升到了IMAX的享受。其重力模拟与气流、温度，仿真度皆非常高，让常年旅居太空的裴渊，甚至一瞬间有了回到舰船上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他的舰船交流频道传来那些故友的声音。

　　“小渊渊~~~我说，干完这一票，我能休个假吗？”

　　“死人妖，你的满屏波浪号已经透过你的声音堵塞信号通道了！你有本事开全舰公放！”

　　“我这是给小渊渊委婉拒绝我的权力你懂不懂，别搞得好像要逼宫一样。”

　　……

　　南意声音像是在空旷的星空中传来，但又轻柔地像是耳边呢喃。

　　“我们冒昧地提取了贵部传来的战役视频，对贵部指挥官进行行为分析、性格建模，再调取了他们留在星维网里的资料，模拟了他们的性格与思维模式，但中尉以下长官由于限制使用星维全网，资料不全，所以无法准确建模。我想……裴长官，这一批新兵可能需要在一些经验丰富的长官带领下进行实习，比起文字和影像资料，这样可能会更直观……”

　　裴渊内心的震撼那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冲垮他所有建立起来困住悲伤和自责的防线。

　　这一幕在他脑海里想象了多少次，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忘记了，还会习惯性地喊出他们的名字，最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去。

　　有人在他身后喊报告。他回头，看到故去的二舰长在他身边：“报告上校！资源已经检查完毕，随时可以等待新兵入驻！”

　　而门口探头探脑的，正是刚才在频道里吵架的三舰长和四舰长。两人关系最是要好，但也最喜欢吵架：“小渊渊，你那是什么表情，别搞得好像我死了你才发现你爱上了我……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除非你愿意在下面。”

　　四舰长同情地看着三舰长：“得了吧，死人妖，我要是上校……哦，他们说现在是少将了，我要是少将，宁可爱上镜子里的自己也不会瞎了眼和你将就。对了，裴少将，给他分新兵的时候，千万别分长得好看的，他肯定会因为嫉妒弄死人家的。”

　　……

　　就像是徘徊许久的旅人终于回到了故乡，沉醉在熟悉的乡音和气息中，纵使知道面前的只是模拟的故友人格，裴渊仍然轻轻地问：“你们……还好吗？”

　　“忘记告诉你们了。我一直为你们而骄傲。”

　　——我知道士兵一开始就做好葬身星海的准备。我也知道你们从未惧怕死亡。

　　——但你们将不会化身飞灰、消失无踪。从今往后，北军的新人都会在你们的教导下生长，最终成为同你们一样的参天大树。

　　——我们将用荣耀缅怀你们，我的故友。

　　*** ***

　　南意就一直在模拟舱门外等着，贵叔不给她发信息语气都快溢出屏幕来：“你这是乱来！阿意，私自模拟军方士官的人格，只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南意耐心很足地回复：“严格来说，这个可以算是新手引导，也是站在战役经历者的角度来带领……”

　　讯息还没发完，贵叔简直是轰炸般地一条一条接踵而来：“阿意！你不了解裴渊，我和小婷根据他的经历建过他的模型，他不上星维网的原因，可能是厌恶这种科技——你怎么敢这么挑战别人的底线！快把端口关闭！”

　　南意继续想解释道：“我也尝试过建模，但根据观察，裴长官的建模并不成功，建模与他实际的性格特征有很大出入……”

　　“南意！别那么固执！没有人喜欢被分析揣测，收集大数据时，人们就像温水煮青蛙，还没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但建模一旦设计个人，会给人带来极端的恐惧感，你这个模型就等于直接告诉了裴渊我们拥有这样的建模手段！你想过没有，他会怎么揣测你！”

　　“贵叔，我们只是建立了一个拟人化的引导程序……”

　　……

　　就在南意还在试图回复贵叔的信息时，模拟仓终于缓缓打开。南意看到裴渊从模拟仓中起身，看向她时，像是极力忍耐住某种情绪，双手紧紧扣住舱门边缘，用力到青筋凸起。

　　南意心里咯噔一下。

　　南研究员苟延残喘的人性和良知终于慢慢地爬回了她充满智慧的脑子。此时的裴渊并不同往常那般温和，甚至都别开眼睛，不想看她。南意自忖，也许正应了贵叔所言，裴渊可能确实对她私自建其下属的模型非常生气，只是限于涵养极佳，才没有动手打人。

　　南老师可能模拟人类模拟多了，十天半月里总有一两天以为自己是个程序，但程序和程序员最大的差别是，程序可以只追求最有效率的最优解，而程序员还要有点人性和良知，否则，后者可以被人打死。

　　南意小心翼翼地问道：“裴长官如果觉得不好的话，我们可以关闭这个端口……”

　　裴渊别开眼睛，轻声道：“不必。这样对新兵的训练很好。”

　　南意方才丧失的良知和人性欢脱地卷土重来，来得可能太猛烈了些，淹死了她部分的智商，此时她有些尴尬，裴渊明显十分疲惫，薄薄的下唇紧抿，也没打算说话。南意仔细想想，这次建模确实有欠考虑，也许确实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尤其是在她的老师张启玉还与这件事有莫大的关联的情况下。

　　正好此时，六舰长朴简敲门进了模拟室，看到两人在内，赶忙打了个哈哈，硬生生地把迈进来的那只脚收了回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训练室啊，走错了，走错了。”还嫌动作不够僵硬，戏精附体地拿出通讯器查看了一下地图。这个动作让南意简直像得了一个赦令一样，接过话来，表示自己也经常迷路，还请六舰长帮忙指一下路，然后连连感谢地离开。

　　朴简本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进门，看到裴渊那副样子，比七窍玲珑多开了一窍的六舰长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说少将，你要是再掰我们的模拟仓，可能会被恩佐用怨妇的眼神看三天。”

　　这个假设太恐怖，裴渊几乎是一下子就松了手。他长出一口气，像是捱过什么最严酷的考验一般。据朴简对于裴渊的了解看来，他肯定又是把那反人类的自制力用在了愚蠢的地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

　　“你做了什么把人家吓成这样？”

　　裴渊谴责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想吻她，但我克制住了。”

　　所以裴少将，你刚才那副视死如归、活像要去炸了人家生科新组的表情，仅仅只是在克制你想要吻女人的冲动？你他么的是脑子有病吧！

　　裴渊微笑地道：“还好我克制住了，否则我怕吓到她。”

　　朴简同情地看着裴渊。你已经把人吓走了。

　　裴渊低声而坚定地道：“我想娶她。”

　　他在次三维空间里待了很久很久，而当他打开模拟舱舱门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倚在旁边等候的南意。

　　男人总爱用“像月亮一样圣洁”来赞扬一个女人，又或许是“她的眼里有星星”来形容一个女人的美丽，或是“你是我心中的太阳”来形容一个人的唯一——可悲的近地军形容词匮乏，翻来覆去，掰开揉碎，你抄我，我抄你，最后无外乎这些形容词。但那些月亮们、星星们、太阳们，在广阔无垠的宇宙里，不过只是一颗颗籍籍无名的卫星们、行星们、恒星们。如果要表示唯一性，事实上，他们应该使用科学坐标，例如“她眼里有GSEX32464星”、“你是我心中的距离银河系中心约2.64万光年的猎户臂的旋臂上的太阳系里的恒星”——但诗人往往不这么写。

　　而今，裴渊终于明白。那些所谓的月亮、星星、太阳，本质上确实是籍籍无名的卫星、行星、恒星，但正由于承载了最丰富的感情，它们才能成为月亮、星星、太阳。

　　若星空是他的梦想，而南意，就是他的银河。

　　在他出模拟仓时，她低头微微对他一笑，仿佛最温柔的梦。

　　裴渊突然很想抱住她，很想吻她。他感谢于她如此懂他，感动于她如此懂他。这种冲动一旦涌上头脑，竟像中了欲望的毒一样。一向果断的裴少将此时心里居然也涌起了两个小人。一个在说去吻她去吻他，另一个……另一个在说好啊好啊。

　　他把残存的理智都用来关这两个小人禁闭了。两个小人竟然还在委屈地申诉他的不公。他极力克制想要去吻她的冲动，她那么美，一向无所畏惧的裴少将此时竟不敢看她。他紧紧地扣住身后一切能抓的东西，丢盔弃甲，却不想在此时冒犯她。

　　朴简一惊：“裴少将，你冷静点，你一辈子有一百六七十年的寿命，就想和一个没认识几天的人过？”

　　关键是，裴渊此人，不说则已，一说必定做到，简直是尾生抱柱而死的典范。果然，裴渊不仅点了点头，表情居然还十分认真，此时似乎已经开始搜索军婚流程了。

　　等等，裴少将，你是不是还漏了点什么，你的新娘呢，你追到了没有？

　　朴简简直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裴渊，原来以为他们家少将是个山中高士晶莹雪，现在发现是个傲娇闷骚小甜甜。而这个小甜甜，就凭他那张脸，但凡要是拿掉他一半总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的自制力，恐怕现在已经子孙成群了。

　　而有自制力的小甜甜似乎现在又要开始画计划时刻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