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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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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声怒喝,谢家的人转过头,就见谢三爷板着一张脸,拄着拐杖站在外头。
谢三爷今年已有七十多岁,但身体依旧健朗。他性格严肃,谢氏宗族从上到下就没有不怕他的。
“三叔,你怎么来了?”见到谢三爷,田氏也不敢摆什么架子,连忙起身迎出门。
谢三爷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拐杖在地上一跺,并不理会田氏,直接进了门。
谢朝搬了把椅子过来,谢三爷坐下,问他:“听说你明年准备下场考试?”
“是有这个打算。”谢朝说.
“不错。”谢三爷点点头:“读了这么多年书,也该下场试一试。你父亲在时,也希望你能拿个功名回来。”
谢朝默然不语,一旁的田氏却有些心急起来,她给谢望使了好几个眼色。谢望收到了,动了动嘴巴,转头瞄了眼谢三爷脸上刻板的纹路,又把头给缩了回去。
这位族长平日里最看不惯游手好闲的人,谢望被他训过几次,可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见向来有主意的小儿子在谢三爷面前成了鹌鹑,田氏气恼地剜了他一眼,转而决定自己上。
她捡起一张笑脸,挤到谢三爷身边,打断谢三爷与谢朝的交谈,开口道:“三叔,你吃了吗?”
谢三爷停了话语,转过头看向田氏,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记得小六生前说过,他给谢朝存了一笔用于科举的盘缠,是有这回事吧?”
田氏这人在家做惯了主,本就不愿被人压伤一头。
谢三爷先是无视她,现在更是把主意打到她的钱财上面,这叫田氏如何能忍得了?
她脸上的笑落了回去,看着谢朝的眼神有些发凉,转而对谢三爷说。
“是有这么回事。”
不等谢三爷开口,就听田氏又说:“但那些钱已经用掉了。”
谢三爷:“怎么会用掉了?!”
“被谢明自个用掉了。”田氏说:“三叔也知道,他是生病去的。死前在家熬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看病抓药哪个不要钱?他走的突然,连棺材板都没有准备,后面丧葬也都是要钱置办。存的那些钱都不够花,后来卖了两亩田才填补上。”
田氏说的倒是像那么回事,但谢三爷根本不相信。
他手抓着拐杖龙头,轻轻在地上敲了两下,转头问谢朝:“是这么回事吗?”
“算了……”谢三爷觉得这事问谢朝有些不好,便又转头看向谢朗:“你是家里老大,你来说说。”
谢朗比谢朝大四岁,谢秀才死的时候他已经成家,丧葬事宜都由他一手操办,中间用了多少钱,他是最清楚的。
见谢三爷问谢朗,田氏连忙对他使眼色,可谢朗并未看见。
“三叔难不成还不信我?”她故意高声说。
谢三爷扭过头:“我没有跟你说话。”
田氏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不过谢朗却已经看了过来,她乘机对大儿子使眼色,可那个蠢蛋眼神发直看了她一会,竟又重新低下头。
谢朗这人有些愚钝,吃的是辛苦饭。
他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闲的时候,从早到晚都在田里忙活,累的要命,每年也就赚一二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放到谢朝那,也就只够买一本书的。
对于这样的花费,谢朗不止一次在夜里咋舌。他与母亲一样,都不太愿意弟弟继续读书。
可读不读书是一回事,让他昧着良心说谎,谢朗却做不到。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重新抬起头来,刻意避过田氏的视线,对谢三爷说:“爹当时生病和丧葬,一共用去三十两银子,家里本有点积蓄,加上卖田的钱,就凑够了。”
“至于、至于爹给二弟存的读书钱……”谢朗顿了顿,嗓子有些干哑:“都在娘那边,并未……”
“谢朗你胡说什么?!”
田氏大吼一声,冲上去甩了谢朗一巴掌。
谢朗被打的头一偏,脸上很快红肿起来,他转过头,看向田氏,有些不敢置信:“娘!”
“你别叫我娘!”田氏瞪着眼睛。
一个二儿子喜欢跟她作对也就算了,反正她也没指望过,可现在连她最看重的大儿子也跟她不在一条心上,这让田氏实在难以接受。
“我没你这么不孝的儿子!”田氏气红了眼,却还记得钱的事情:“当初咱家哪有积蓄?还不是用给谢朝读书的那笔钱?!那死鬼自己把钱花掉了,现在叫我拿,我去哪拿出来?!”
“行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样。”谢三爷敲了敲拐杖:“那钱到底是花了还是没花,这我不管,但谢朝的试是一顶要考的,要是你们家没钱,那就族里一起凑出盘缠,到时候谢朝要是考中了,他就自己还,若是没考中,你们家兄弟几个就帮衬一点。”
“不行!”
听说谢朝要是考不中得全家出这个钱,谢望第一个不同意。
他还是怕谢三爷,躲在田氏后面伸着头说:“三爷,不是咱家不想帮二哥,实在是没有余力。我们家一年种田、养猪、养鸡鸭鸭加起来一共赚不到五两银子,还不够二哥交一次贽敬的,一次两次大家咬咬牙也过去了,次数多了呢?那大家还要不要活了?”
谢朝垂着眼,心里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波动,只有一种闷闷的感觉,压的他有些透不过来气。
他从小的信念就是读好书,以后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平日里也尽量不给家里增添开支,却没想到,在家人看来,他仍旧是个急于摆脱的负担。
谢三爷眉头皱的很紧,虎目盯着谢望:“这可是你亲哥,你就不能想他一点好?”
“那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啊,我总不能为了我哥不娶媳妇吧?”
谢三爷心中失望,张口便想要骂,却被谢朝打断。
“三爷。”谢朝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娘和三弟说的也在理,若我屡试不第,家中确实负担不起。”
“唉,这才是嘛。”听谢朝都认同他的话,谢望也不怕了,从田氏身后走出来,对谢三爷说:“天底下读书人这么多,有几个真的能考上的?你看隔壁村那个老秀才,孙子都有了还在考试,家里穷的连米都吃不起,读这种书又有什么用?”
他说的头头是道:“要我说,我哥也没必要考什么试,直接去县城做账房就不错,也不像咱们一样,还得在地里刨食。”
谢三爷静静听完谢望的话,转头看向谢朗:“你也这么想?”
谢朗犹豫了下:“二弟有学问,去外面找活也容易。”
“行了。”谢三爷真想不通,明明谢秀才考科举给家里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怎么这一家子眼皮子还是这样浅?
他有些好奇:“万一谢朝要是考中了呢?”
田氏无所谓:“考中了也就一个秀才,有什么用,他爹不也是秀才,也没见我们家大富大贵啊。”
谢三爷懂了,他看向谢朝:“你怎么想。”
谢朝一时没有开口。
苏瑶与刘氏在灶间,堂屋里的说话声听的清清楚楚。
这本就是引导下的结果,那群人也如她预料一般撕破了脸皮。谢朝是个重情的人,今日家人的所为,想必让他伤了心。
既然伤了心,那这个家,也就好分了。
苏瑶心里盘算着什么时机出去,怎么样提分家才不显得突兀,之后又该如何说服谢朝。堂屋内,谢朝却已经把她想的给说了出来。
“我不欲给家里增添负担,又实在不愿放弃科举,既然如此,那边索性分开吧。”
谢朝目视前方,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声音比平常稍低一些:“以后我是祸是福,都是我自己的造化。”
“这……”谢三爷真的被谢朝惊到了:“你要分家?”
“对。”谢朝回道,透着一股坚定。
“二弟!”谢朗慌了:“怎么就要分家了?不至于啊!”
“大哥不用劝我。”谢朝说:“这不是一时气话,我已经想清楚了。”
谢朝和田氏这对母子,大概是天性不和。不管谢朝做了多少事情,在田氏那边总讨不到一个“好”字。谢朝呢,对田氏的许多做法也都无法认同。
以往,这些不满都被谢朝压在心里面,忍忍就过去了。
可成亲之后,谢朝却觉得愈发难以忍受。
田氏不满意苏瑶,平日里没少针对她,短短月余。那娇嫩如同花骨朵般的姑娘眼见着愈发憔悴,令谢朝心中极为难受。
他堂堂男儿,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那又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谢朝早已生出分家的心思,可分家却不能因为苏瑶,用了这个理由,苏瑶就得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他只得苦苦忍耐,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家里人的态度让他不好受,却也隐隐有种解脱之感。
谢朗还是要劝,他作为长兄,弟弟们几乎都由他带大。谢秀才死后,他更是扛起了父亲的职责,谢朗对于家庭的完整有一股信念,认为这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若是家散了,那便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不对。
谢朗急于让谢朝打消想法,便允诺说:“二弟你别生气,你要考试便去考吧,哥哥……”
“分家可以。”田氏打断他:“那以后的供养怎么算?”
谢朝平静地说:“自然不会少了我那一份。”
田氏又问:“之前那借据……”
“也是算数的。”
“行。”田氏对于这个儿子没有多少感情,知道自己不会吃亏就好。
“那就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