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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在雨中狂舞(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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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了足足有五六首歌的时间,狍子抱着吉他一展歌喉,正要开始第七首的时候,离开的俩人终于出来了。
服务生跟在他们身后推着餐车,阿奇手里多出一把琴,叶衎手里多出一杯咖啡。
“大晚上的喝咖啡啊?”赵万怡正跟她和琦琦聊天,瞥到一眼随口一问,“不怕亢奋啊?”
“其实,如果没话想跟我说的话,”叶衎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浅浅尝一口咖啡,没什么情绪道,“可以不说的,好不好?不用那么牵强。”
“……损塞。”
赵万怡不再理他,转头又跟琦琦她们聊了起来。
聊得东西不亚于谈了多久的恋爱,结婚的契机是什么?关于婚礼的风格,然后去哪里度蜜月,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这些话题都离还处在校园生活的黄烟太久远了,想谈也插不进话,才恍然想起,这群人早已脱离校园很久了,他们已经步入了新的阶段,而有些人还在新阶段中找到了互相支撑前行的另一半。
好羡慕啊……
黄烟托着下巴颏,视线落在拱门边上的黄灯,双目失神地心想。
长这么大还从没谈过恋爱……
她把这归根于小时候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小学的周一到周五要上课,周末还要分出时间读四大名著,每天都要练舞、压腿,练琴,练毛笔字,连《喜羊羊与灰太狼》都看不到几集,就稀里糊涂读上初中了。
初中的时候,因为她爷奶实在看不到她身上关于毛笔字的天赋,于是换成了看书。但她不是一个人看书,爷爷奶奶会陪着她,分析书中的世界框架与内容。
于是黄烟的一整个初中生活基本就这么被安排过去了。
到了高中,那更是一点自由生活都没有,学习一点都不能落下这是一定的。
除此之外还是要咬牙练舞,练各种各样的舞。但跳舞是兴趣使然,尽管很苦,可快乐她也收到了,于是那点儿辛苦她也不好计较了。
但高中的第三年是要步入成人的一年,迈向了比初中小学更高阶的生活,这代表她还得学习更多的过去暂时不需要学的知识。
比如下厨吧。
按爷爷的话既是,她可以不会,甚至不去实操,但她一定要知道有些东西的存在,比如怎么开火,生抽和老抽的区别,颗粒较小的是盐,晶体状明显的是糖,煤气灶是用电子打火的,电是用电池提供的,打不着火了就去买新电池……
她从没有一刻那么鲜明的感觉到,自己正在长大,要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现在,她似乎离终点又更进一步了。
可黄烟好沮丧,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孤独和死亡,亦找不到人陪她一起勇敢地到老。
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听着一个人好奇另一个人的不属于自己的人生规划,并且这人听得津津有味。长桌的另一头,有个人在弹吉他,一群人跟着摇摆,低低哼唱属于他们的共同的青春。
墙外昆虫叫个不停,墙内的人也唱个不停。
沸反盈天,她却感受到了孤独。
“来旅游?”
一道平缓柔和的声音将她从孤独中拉出来。
黄烟蓦地掀起眼皮子,循着声源望过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上次在街上,算命佬的摊子处还要近。
“嗯。”黄烟抿了抿唇,略一矜持地点头。
很快目光移开,落在桌面上花里胡哨各种煮法烹饪的蘑菇上。
一桌丰富的蘑菇宴。
她看得眉眼一跳,想起最近热搜上的新闻,什么见小人套餐,见哆啦A梦套餐……
她不知道,她这一抬眼,闪烁又躲闪的小动作,在他人眼中有多么的可爱。
有那么一瞬间,叶衎真觉得自己年龄大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活力。
可转眼想到自家头上有个即将奔四的哥哥,已经三十五的亲姐,再来是道观里那几个同辈的五六十岁的师哥而言——
又年轻的不行。
叶衎夹起一筷子炒面的时候,觉得自己又站回了道德的制高点。
至少,他是家里同辈里最小的,还没到三十的年纪,虽然仔细算起来,同龄里他的辈分又是最大的。
但,至少眼前人是个大学生的年纪。
虽然是个想吃又揣揣不安,担忧全挂在脸上的大学生。
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表情……
“熟了就行。”叶衎不由地失笑道,“不用担心吃了就上新闻,这个大火要煮十七分钟,很严格。”
黄烟抬眼看了看他,目光无比地谨慎,点点头:“……嗯。”
……这小孩怎么回事?
内向吗?
叶衎敛回笑容。
见他没什么表情的盯着自己,黄烟心里一咯噔,飞快地低下头,端起玻璃杯掩饰性地品了一口。
操,也太苦了。
她皱起了脸。
“黑啤。”叶衎点醒她。
“哦……”
黄烟放下杯子,好尴尬,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对社交束手无策的白痴。
“喝这个吧。”叶衎伸长了手,越过琦琦,拿过阿奇桌前酒桶里的起泡酒,“Moscato d’Asti,小草,甜的。”
刚新取过来的一桶酒,没开封,木塞还在。
叶衎半侧过身体,瓶子矮于桌面的高度,没见他怎么使劲儿,便听到脆脆的‘啵’的一声。
木塞已经拔掉了,搁到桌面上。
叶衎取来新的玻璃杯,倒了小半杯,递到她面前。
“试试?微起泡,浓度不高的。”
“谢谢。”黄烟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一旁,赵万怡听到他们的对话,勾着黄烟的肩膀,揶揄道:“不对啊,砍哥,没见你对小女生这么殷勤过,什么想法啊?”
“这叫殷勤?”叶衎将酒瓶搁到边上,“那我也是第一次见,好吧?别问了。”
这句话不算是很隐晦,周围几个人都听懂了他话里意思。
赵万怡‘噗哧’一声笑出来,笑道:“好吧好吧,不问了不问了。”
一条长桌,只有黄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张望一圈,最后低头泯了泯杯中的液体。
是冰冰冷冷的甜味,也许是方才那一口黑啤味道太冲了,现在这杯酒清淡香甜的更像是在漱口。
“还可以吧?”叶衎抽出纸巾,将手上的冰水擦干净。
黄烟‘嗯嗯’了一声,点头道:“好喝。”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小习惯——点头时总爱闭一下眼睛,像是在认真强调‘对的’,‘是的’等正面能量的意思,生怕拂了人家的好意,冲淡他人的喜悦。
“叶衎。”他伸出擦干净水滴的手,“树叶的叶。左中右结构,行中加个干字的衎。”
……这形容。
左中右结构,行,干。
黄烟在脑海里比划一下这个字,谨慎地点点头,亦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自己干净的手,认真地与他交握。
握上去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温暖。
“黄烟,烟雾的烟。”说这话时,黄烟已经松开与他交握的手,抬起比了个吹气食指的动作,“……”然后无比尴尬地放下手,端起玻璃杯,掩饰内心地浅尝了一口。
……傻逼。
以前从不觉得在沟通时手舞足蹈会这么地尴尬,但她一直是倾向于身体肢体语言大于说话本身,为此她大学还专门选修了手语——现在只觉得嘴怎么笨怎么来……
发现这个事实,黄烟难免有些沮丧,她好像极其容易在专业以外,不擅长的事情上搞砸。
“好名字。”叶衎搅着炒面说。
黄烟莞尔笑笑,权当他在说客套话。
“听上去就很自由,没人捉得住。”面条上的油都快风干了,叶衎缓缓补充道。
黄烟看着他,没作出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不再像方才那么飘忽,目光定定的,叶衎知道她终于听进去了。
——这小孩似乎不太容易相信他人的赞美。
叶衎沉默地吃着东西。
叶衎这一天起得早,一直在忙乎,没安稳坐下过,中饭都是打得盒饭在车上吃的。
他生活过得糙,也随性,除了戒条让他讲究一些,其他事情都是爱咋咋地,可有可无。
因为吃蘑菇的季节到了,所以这个月他回到了云南。
也幸好回到了云南……
桌上一堆下酒菜,各式各样的凉拌蘑菇。
叶衎就着小菜扒了一会儿炒面。
他进食期间不说话,这个性质如同‘晚不言鬼祟’一般,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于是这一角几乎陷入了沉默之中。
黄烟咽了咽口沫,仰头将那半杯‘小草’气泡酒喝完,伸手去够叶衎面前的酒瓶,从而引起叶衎的注意力。
对方停下进食的动作,看着她。
“谢,谢谢。”黄烟咽了咽口沫道。
“……”
得了,他百分百确定,这小孩不擅长交流。
不是情商低或不会看脸色,仅仅只是不擅长诉说,在交流中是聆听的一方。
但她好努力。
几乎是瞬间,叶衎乐了,压抑着嘴角的扬起,憋着笑道:“憋了半天就这啊?别的也说来听听吧?”
“……”
这是在戏弄吧?
黄烟皱起眉,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