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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朱弦断,明镜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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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担心英素衣,我隐隐觉得她似乎不太对劲。
我了解英素衣,英素衣一向大大咧咧,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所以,她怀孕之后这么安静,让我觉得很奇怪。孕妇的确是要小心,但我觉得,她似乎有些过于小心了。
况且,她本来身体强健,如今却常常不适,也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正因如此,我才拜托项广白去帮我查一下。
我因为担心英素衣,于是今天早早就去了她的宫殿陪她。
她看起来倒还是那么没心没肺,但脸色苍白,身体浮肿,四肢无力。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会有什么阴谋逼近。
但毫无证据,我也不敢乱猜,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她小心。不过,以她这种粗心大意的性子,估计我说了也是白说。
英素衣精神很不好,没过一会就困了。于是我就先离开,去般若殿替她祝祷。
从般若殿出来的时候,无忧叫住我。她依旧是一副清秀超然的模样,带着看透一切的神色道:“施主最近是否烦忧?”
我一笑,打趣道:“我的烦躁有那么明显吗?”
无忧一笑算是默认。她拿出一串佛珠,对我温柔地说:“这是贫尼为施主准备的。”
我有些惊讶,不知她为何要为我这个一面之缘的人准备这些。
她望着我,眼波如秋水,道:“施主有佛缘,贫尼自然会对施主用心。”
我道了谢收下,思量了片刻说道:“但愿我真的有佛缘,早日了去烦忧,终归极乐。”
从般若殿回宫之后,我觉得心情好很多。
烦恼依旧围绕着我,但我却不再被烦恼死死拖住。
宫中生活无聊,日子难打发。
我叫翠雪陪我读书,我们俩倚在榻上,我教她识字,我们一起讨论书本中的字句,不知不觉间,日子就熬过去了。
没过几日,项广白就来找我,我请他坐在我对面,让翠雪上茶。
项广白告诉我,英素衣的胎是太医院的孙太医负责,他仔细瞧着,感觉其中似有玄机。
我问:“什么玄机?”
他低声说:“英昭仪体热,孙太医给英昭仪开的安胎药,却是加重体热的药。表面上看,英昭仪服药过后阳气十足体质健旺,但她体热的症状会被加重,长此以往有害无益。”
我问他:“孙太医是受了谁的指使?”
他淡淡地说:“孙太医一向是依附贵妃的。”
我突然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口。
贵妃,孙太医,英素衣,为什么?为什么……
项广白走后,我数着无忧送给我的佛珠,心乱如麻。
我该怎么办……
一边是英素衣,一边是贵妃。为何要如此?
贵妃身体不好,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难道她是怕英素衣诞下皇子,将来在她不在了的时候,谋害她的儿子吗?
我心中很疼爱英素衣,虽然她娇气任性,但不失可爱,又一向对我很好。贵妃也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着实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我想了想,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英素衣,势必会闹出一阵风波,我不愿看到她们两个相对峙的一幕,我更希望能够劝服贵妃收手。
我去到贵妃宫中,侍女告诉我贵妃已经睡了。
我正准备回去,忽然贵妃从寝殿内传话,让我进去。
我进去一瞧,她身着寝衣,头发散着,脸上一点脂粉也没有,殿内又点着安息香,看来着实是准备睡了。
她笑着对我说:“我还没睡着,听说你来了,就让你进来了。”
我忽然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她对我如此珍视,我不知要怎么跟她说。
我忽然有些懊悔,我不该如此冲动,最起码,我应该明早再来。
现下我跟她摊牌,想来又会让她彻夜不得合眼。
她看出了我的神情不对,于是,本来眼中因我到来而显现出的欢喜,一点一点消失。
她的语气变得冰冷,虽然只着了身寝衣,还是流露出贵妃的气势,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问她:“你不喜欢英昭仪怀孕,对不对?”
她眼中的神色凄怆。
她是贵妃,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就踏过了多少人的性命,早就练出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铁石心肠。
但现在的她,眼中有泪。
我的心一点点凉下来,越来越凉,越来越冷,如坠冰窟。
我更愿意她向我解释,也不愿她这样默认。
我不知该如何再面对她。
我只好说:“你别害她了,她不是什么坏人,又笨,不懂得害人的。你不用担心太子,就算你真的不在了,我向你发誓,我会拼死保护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她的眼泪再也绷不住,泪如雨下。
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没见她哭过。
哪怕是初遇之时,她也没哭过,那时的她眼里只有惊慌无措。
可如今她哭了,为什么呢?是因为我这个她唯一信任的人,没有选择站在她这一边吗?
我觉得心里好疼,我珍视的人、我视若瑰宝的知己,却与我走到了这一步。
何苦如此?
我回到宫中,觉得自己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难受。
曾经我拉着她跑,我们一起拼了命地划船,我们在荒野露宿,风吹过我们脏兮兮的面颊,那时候真的很安心、很快乐。
后来我在宫里重新遇到她,她已经是一副枯槁模样,我们坐在庭前,看豆苗跑来跑去,真真是岁月静好。
风吹起她的碎发,碎发自由地在她额前扫来扫去,而她一双凤眼笑起来很美很美。
我陪她睡午觉,看着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她,在我的身边睡得安宁。
而那些都回不去了。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喜欢自在,讨厌勾心斗角。可令我难过的是,她却还是在这条她不喜欢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赔进去自己的一生。
她告诉我,她这艰难的一生中最轻松快乐的时间,就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而如今,我抛下了她。她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也许这世上最难过的事,不是从没有亲近过,而是从前真心相待的人,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这一步。
倘若从前毫无情意,或者倘若情意是假的,都不会这么难过。最难过的是,从前的情意是真的。
从那之后,我寻个借口让英素衣把药停了,英素衣好骗得很,丝毫没有起疑。
而我再也没见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