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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姐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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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三辆马车停在了庄子门口,华丽的马车,毛发油亮的骏马和泥泞的小道,朴素的房屋形成了鲜明对比,等到车上衣着鲜亮,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婆子们跳下车,把二小姐洛倩抱下来,前后忙碌着伺候小姐,拿东西的拿东西,洒扫的洒扫,去查看厨房的查看厨房,给小姐整理裙子的整理裙子,一时莺声燕语,彩燕穿梭一般,把平日沉静甚至颇为败落的庄子变得如同节日一样。
洛涓待在她的土屋里,凑在窗前就着日光看书,她的脸就算自己不在意,也容易吓到别人,总是带着面巾又不舒服,所以她一般很少踏出自己的房间,看书是她最喜欢也是几乎唯一的消遣。
今天洛倩来,她当然更加不会出去凑热闹了。
没事尚且要找事来欺负她的洛倩,能不见面,自然要躲着。
可是洛倩显然今天就是为了她而来的,刚刚安顿下来,就跑了过来。
身边还陪着两个丫鬟。
“……啧啧啧,姐姐,你这也太不修边幅了!”洛倩一进门,就含笑说。
她的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大丫鬟可书和最受宠的二等丫鬟如画,如画性情泼辣,也擅长揣摩主人的心思,这时立刻跟上,笑道:“小姐啊,婢子那里尚且比大小姐屋子干净呢!这成天过日子的,怎么就懒到连收拾也不好好收拾了!陈妈妈也是年纪太大了不成……”
陈妈妈低着头。
洛涓不理她们。
不过是幼稚的孩子而已,她这样的土屋土地如何收拾?自己的生母虐待原配子女,这是应该拿出来取笑的事儿吗?越是取笑越是显得她们自己可鄙可耻可笑罢了。
如画见洛涓没有反应,眼珠子一转,又笑道:“这衣服也是,哪里像咱们府的小姐?不过大小姐这模样,倒是和这衣服相配。”
可书比如画大三岁,性情要比她稳重不少,听了立刻往回掰,道:“如画,不是夫人苛待大小姐,实在是大小姐这病,只能粗茶淡饭将养,不能穿罗着缎……”
洛倩把眼光注视道洛涓的右脸上,又是恶心又是兴奋,道:“姐姐,你这脸又厉害了好些,可怎么办啊!可怜母亲为了你的脸,寻医问药,拜神求佛,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治不好也是你的命了……”
“哎呀,这样下去会长成什么样?会不会满脸都是?浑身都是?会不会死?”她越说越兴奋。
如画立刻配合,往后连退几步,掩面说:“小姐,婢子每次见了大小姐的脸,都恶心得吃不下饭,晚上吓得睡不着……只是小姐姊妹情深,婢子回回只好强撑着跟小姐来。”
可书虽然不想像如画那样,也不好毫无表示,也跟着笑着掩面退避附和。
洛倩咯咯笑着:“好丫头,这般忠心,回去赏你。”
洛涓虽然置若罔闻,根本不理她们,陈妈妈却忍无可忍,她和洛涓有共识,目前她们主仆二人,主幼仆弱,生父狠心,继□□毒,实为砧上鱼肉,只能躲避锋芒,免得陈妈妈也落得荼蘼的下场,可这时她还是忍不住站出来道:“二小姐,大小姐病着呢,不能陪您玩耍,请您先回去吧。”
洛倩瞪大眼睛,如画立刻指着陈妈妈鼻子骂道:“好你个没规矩黑心烂肺的老奴才!二小姐是关心大小姐才来看她,要你这下作的老奴才离间主子她们姐妹情?”
可书也道:“是啊,回去当禀报夫人,陈妈妈意图离间大小姐二小姐,这样的奴才,怎么能放在大小姐身边,早该撵了去!”
陈妈妈吓得脸色都变了。
又拿她身边的人作伐!
洛涓放下书,皱眉道:“二妹,你待如何?”
洛倩冷笑道:“姐姐身边的人如此离间我们骨肉,姐姐不管,我替姐姐管教,若是不想我禀了母亲撵出去,那就……”
她眼珠子一转,对陈妈妈喝道:“跪下,如画来掌嘴!”
洛涓站起身来,挡在陈妈妈跟前,薄怒道:“二妹说来探病,一来就打猫骂狗,鸡飞狗跳,这不是探病,这是来逼我!”
她看着洛倩身边两个丫鬟,冷笑道:“你的丫鬟,一来就嘲讽我吃穿用度还不如丫鬟,如果陈妈妈的所为算是离间,你这丫鬟算什么?悖主?以下犯上?”
洛倩到底年纪小,她虽然心里看不起长姐,但是被姐姐这般义正辞严,气势凌然地斥责,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如画听到洛涓叱骂自己,也白了白小脸。
这时可书年龄较长,稳重的特质就发挥了作用,走上前朝洛涓微微一福,道:“大小姐误会了,如画只是不会说话罢了,并没有忤逆小姐的意思。”
洛涓冷笑依然:“不会说话?陈妈妈说的话没一丝不妥你们还说她离间,到了你们,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不会说话?我倒要回禀父亲问个明白!”
可书眼中透出一丝嘲笑,道:“大小姐,如画真的并无恶意。老爷他……如此忙碌,哪里有时间管后宅这些小小是非呢?”
洛涓何尝不知道可书的意思是洛总兵跟本不会管她死活,她想向父亲告状,不过是个笑话。
若是洛总兵有一丝一毫关心她这个嫡长女,她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洛倩故作伤心道:“是啊,只是不会说话……要说我可是时时关心姐姐的病……母亲也是,前些日子,我还听到母亲对父亲说:‘涓儿也十二岁了,按理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年龄,可她这病,却如何相看?’父亲很不耐烦,说:‘她那副鬼样子,能活多久还不知道,还看什么人家?’是父亲亲口这么说的哦……”她的大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芒,觉得这样一定能打击到洛涓。
洛涓开口淡淡说:“母亲可真是理家有道呢,当着十岁的女儿,就能说什么相看不相看的……”
洛倩大怒,她本是偷听到的,可这会承认是偷听的也不是,承认母亲没教养更不是了,憋着气,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这才愤然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
洛倩走了之后,陈妈妈饱含怜悯地看着洛涓,道:“小姐,莫要听二小姐的,她是故意气你呢,老爷不会是这样说的……”她知道,宁氏怎么苛待小姐,小姐也能忍着,可是,小姐本就生来丧母,要她再承认生身父亲是这般对她,实在太过残忍……
洛涓抬手阻止了陈妈妈继续说:“妈妈不要说了,他是怎样的人,还用得着洛倩说吗?他要是有半点把我这个女儿放在心里,就不可能由着宁氏不给我请大夫,把我迁到庄子里,在衣食住行上这般苛待我……前年舅舅来时,去府里要跟他理论,他根本避而不见,还说公务缠身……”
陈妈妈哑然半晌,艰难道:“小姐,兴许您的病真的必须吃这些,真的不能穿真丝织物……老爷也可能是不知道?您看,他还派了六个一等护卫来护卫您的安全,其中还有两个修道之人呢!”
洛涓摇头:“这些护卫平时对咱们哪里有半点敬重?他们吃穿都比咱们强得多,与其说是来保护咱们,还不如说是看守……怕咱们跑了吧,兴许是怕舅舅来把咱们救走,丢了他的脸……”
陈妈妈心里也觉得小姐说的很可能才是真的,却还是嘴里劝了她几句。
洛涓到底是孩子,终究还是愤然说:“妈妈,当年我娘怎么嫁了这样一个人?”
陈妈妈叹口气说:“……还不是父母之命……当年你爹爹也是年少有为,还是修道之人,法力高强……张家也不是世代大族,若不是你外公做到大将军,你娘还攀不上你爹这样的夫婿……可惜你娘成亲不到一年你外公就去了,张家也就失了顶梁柱……唉,若是你外公不曾战死,你爹和宁氏也不敢这么对你……”
洛涓点点头。
洛倩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折辱洛涓出出气,出完气之后,虽然觉得不甚尽兴,却也不耐烦再守在庄子里,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扯着帕子发火:“大小姐!哼,这样的丑八怪也配叫大小姐?”
如画给她出鬼主意:“小姐,您要是觉得不解气,回了夫人就当真把陈妈妈给撵走!看看大……她会不会哭鼻子!”
洛倩回去果然给宁氏说了,撒着娇要撵陈妈妈,说陈妈妈对她不敬。
宁氏这回却没依着她,搂住她说:“我的心肝,这会儿你就别添乱了,把她撵了我还要费心找伺候的人……反正啊,你那个姐姐也活不了一二年了,到时候她没了,陈妈妈还能独活吗?你什么气出不了?”
洛倩吃惊地瞪大眼睛,问:“娘,你怎么知道她活不过一二年的?”
宁氏抿嘴笑着,却含糊其辞:“……大夫说的,你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么多了……”
洛倩不依,道:“母亲定是有话瞒着我!”
宁氏笑着用手指点她的小鼻子,道:“就你是个伶俐鬼!”
洛倩扭股儿糖似的求母亲告诉她实情,宁氏却不肯,笑着道:“下个月你爹爹要带你和弟弟回老宅去测试你们的灵根,若是你有灵根,以后就要收了心好好修炼;若是没有,娘这里还有些家传的手艺,到时候教给你也好自保……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一提起去老宅测试灵根这件事,洛倩精神就来了,毕竟,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啊!只有她的爹爹是修道之人,身怀法术,即使是再绝顶的武功,也无法与之相比!
虽然说举国上下,也有国师和几位将军是学得了法术的,但是除了国师,还没有谁比爹爹更厉害的!那些什么侯爵伯爵的,哪里比得了?
若是自己也有灵根,可以修炼,那这嘉宁关里,还有谁能比得上她?
到时候想把谁变成小狗小猫都行,至于洛涓,就变成癞蛤蟆吧!
洛倩越想越得意,也顾不上多想母亲所谓家传的手艺到底是什么,一个劲儿问母亲:“阿娘,老宅是什么样子的?您去过吗?老宅那里人人都会法术吗?爷爷奶奶都会吗?”
宁氏却回答不出来,跟老爷成婚十二年,她从来也没能去过老宅,老爷天资不高,本来就不受宠,自身也不怎么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