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杂粮》握碎太阳

33、神墓·一

　　漫天的黄沙交缠着泼天的风焰暴起，道路被阻断，到处是人仰马翻。

　　雷狮抽出陷在沙旋里的腿，一步一深陷的出了沙旋，对流沙里堪将落入旋涡中心的求救声充耳不闻，那个人已经没救了。

　　胸腔掩盖在厚沙里，口鼻满是泥沙，一点点糊住他的呼吸，没入他的胸腔里，在骨髓上流动，深入四肢百骸里，最后细沙粉碎，炽热的炎火自内而外燃烧，变成一个火人，留下灰烬混杂在黄沙里，空气里火焰的气味刺鼻，很快被狂风吹散，这片地区，最近怪事频频。

　　回首瞥了一眼远远坠在队伍末尾的影子，一片浑黄里看不甚清，听着走马商领队的高呼，说着北部部落语，夹着泄愤的辱骂，入耳难听。

　　风声把声音吹散，至他们耳中只剩下模糊的气音，闻声的动作稍有迟疑，便在瞬间为风势撕扯，融入黄沙，化作明亮的炎火，片刻灰飞。

　　逆着狂风，仅剩的人马挤成一团，索性最前方已有人走远，不至于迷了路，而车马领队却是掏出一块纹绘着杂乱线条的黄布，那颜色脏得不成样子，在巨大粗糙的巴掌里看上去单薄的可怜。

　　一目十行紧盯着黄布，领队克制着胡乱描摹，很快又把布帛收入怀中，登高狂呼，一行人匆匆按着他的指示前进，不过几百米，浑身皆疲，前方果然有洞口在风沙里，呜呜声越近越清晰。

　　岩洞里气氛有些沉闷，外头还有妖风肆虐，便只用了五六壮汉捡拾较大碎石，于洞口堆积，垒成石墙，只留下一个小孔通气，隔了出路。

　　雷狮径直走动了一番，对瘫在地上或是席地喘息的目光恍若未闻，草草走了一圈，便已经得了个大概。

　　岩洞不大，也不太深，岩壁上满是铁锹沟渠，痕迹还算工整，样子已经久远了，多半是采矿人留下的矿迹，人数不大多，却大都是老手，痕迹才不至于纵横交错，经了风吹日晒的年岁打磨，棱角磨了个干净，只还有些微不平。

　　矿脉难寻，更难得的是无主矿脉，非轻易不会舍弃，看痕迹多半是挖矿人看出了什么，挖了些许确认是个贫瘠的矿脉，此处沙岩又坚硬无比，常有风沙，不值当费功夫，就不再挖了，因此不太深，只十数人也不觉得宽敞。

　　那一阵妖风携着烈焰吞噬了他们近一半的人马，灰头土脸逃了进来也只是堪堪避过死亡的宴贴，避过亡者的宴会。

　　这是一队走马商，来往不同的地方倒卖货物，多是北人。北部多部落，蛮人落后，多暴力，每每人高马大，偏妖兽众多，常肆虐，隔上十天半月清扫一片，得肉类多而价廉，在其他地方却是好东西，价值不菲。

　　从北起始，用廉价买下肉类，妥帖存放，一路走马入了岭西，就把肉类高价卖个干净，随后把岭西的药材装得满当，那儿多山脉，草药繁而药性足，为草药之最，非珍贵草药其余值价不高，在东土却是奇货可居，入了东土，转手高价售出后倒手又把丝线买齐，沿着路线去往汉南，丝绸布衣在那里是稀罕货，又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走南闯北，以最低本金换取最大利益，所出不过是一匹匹马匹，载背着沉甸甸货物，沿着早些年探寻的路线，通常数十人一队，偶有路人远行，添点钱财也能一起上路，这叫做走马商，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马匹都是次要，路线图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便是越细致越好，是走马商的无价之宝，立足之本。

　　雷狮挑了个石墩坐下，位置在洞最深处，他没有把后背交付给其他人的习惯，何况这伙人满怀恶意。只这喘气的时间里，隐晦打量他的就不下十个了。

　　并非是他们商队的人，不过是半道同路，才一起走了一遭，先前还算客气，只这次损失过重，怕是生了写别的心思。左右只是乌合之众，当不得什么厉害。倒是进了这片地区以后，那个印记好似多了些什么别的变化，灼得他生疼，又冰的刺骨。

　　雷狮垂眸，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周身歇息的众人，比起先前没有什么变化，却是有轻轻的衣衫摩挲声落在耳迹。他们在轻微动作着，动作微小到只能听见微小的衣衫拂过地面的摩擦声，一点点调整动作，肌肉缓缓绷紧，调整位置，一个个环绕成不规则的半圆。

　　莽夫，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雷狮仰了仰头，扭了扭脖子，入耳是清脆的骨头嘎啦声。正好，自脱身以后，也已经很久未曾活动身体了。

　　不等人暴起，雷狮先行站了起来，被他的动作惊住，一群人僵硬在原地，膝腿堪堪起上一分，便不尴不尬停住了。不去管那群人满脸冷硬，洞内窄小，活动起来未免不过瘾，雷狮剑眉微扬，魔力自手臂澎湃而现，蓝光兹裂，于掌间暴涨升腾，而五指收拢，则聚雷如鞭。

　　刺目的蓝光将岩洞也染上狂躁，不等莽夫回神，那长鞭浮光狠落，甩在碎石磊成的石墙上啪啦四起电弧四散，有轰声炸响，碎石混着烟尘爆射，兜头是满身泥灰石子，而雷狮大步一踏，是以早踏出了洞口，立在黄沙里狂风乱舞，黑袍猎猎，雷锤扬，狂雷降。

　　蓝光将整片地区照亮，于狂雷正中染上薄薄的紫色，任狂雷冲刷岩洞，除却雷流声一片寂静可闻，雷狮却没觉得喜悦，眉头微蹙下脚尖雷光急闪，黄沙四溅，突兀出现在沙漠上拱起的流沙追魂跗骨般紧追不舍，掀起巨浪似的沙暴，有细沙在空中汇聚凝结，凝成坚固丑陋的棱角，只棱侧附魔，锐比刀刃，渐拉渐长，如凶弩爆射，穿风起浪。

　　密密麻麻的沙箭转瞬及至，狂躁的热气蓬勃，不过一队普通商队，竟有免疫黄沙炎火甚至如臂指使的能力，若是先前在洞内托大，结果当真两说。

　　雷狮眸色微冷，旋身抵足，止住撤步，来不及更多的动作，只手指飞快擦过唇齿，身躯后仰，抬臂立挥，指尖一时血流如注，自血液中有蓬发黑影如同遮蔽天幕的黑翼将雷狮包裹，而攻势没入黑影如滴水入海，只瞬间已然被吞噬殆尽。

　　影如翼羽归拢，汇影成型，自黑渺的阴影中脱身，无着力点在半空，有烟紫色长发于狂风中落在脑后，打在耳边，古井似的无神紫眸如霆如渊。

　　黑影成型瞬间，身躯魔力狂落，不过一半缓复稳定，力量匮乏的身体让雷狮忍不住啧了一声，看向沙包的神情也越发危险，只雷锤绕腕，横锤齐肩，薄唇吝啬的吐出一个字眼。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