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二青》蘇拾弌

1、第 1 章

　　终于结束了。宋青承摘掉口罩，长呼一口气，这已经是连续第七场手术了。就在两天前，附近的公路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所有伤员都被送到宋青承所在的医院，作为外科大夫的宋青承，当时正在值班，忙到现在已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小宋啊，要不你先休息会，下场手术我替你接着，你这脸色发白的样子，实在不能拿刀了。”共事的刘医生抓着宋青承的手臂，把她往旁边的座椅上带。

　　“不用了，我可以的。”刚说完，宋青承便感觉一阵眩晕，刚想稳住身子，却发现眼前一片血红，随即一片黑幕压了下来，倒地前，刘医生的声音越来越远。

　　“那就睡一觉吧。”宋青承最后想。

　　宋青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病房的天花板和日光灯，外头阳光充足，光线透过玻璃窗直直地照进来，整个房间都透着明媚的暖意。宋青承记得最后那场手术做完差不多晚上六点，现在看起来似乎快到中午了，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不过似乎并没有起到休养生息、缓解疲劳的作用，整个头疼痛欲裂，太阳穴也突突地往外跳。宋青承下意识地按住头部，却摸到了刺手的短发。

　　怎么回事？原来及腰的长发竟然被剪得精光，不，是剃。

　　饶是冷静如古井深潭的宋青承也呆愣住，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只是睡一觉就变光头的惨状。这时，开门声打断了宋青承的发愣，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走进来，她看见直直坐在病床上的宋青承，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捧着宋青承的脸，轻轻摩挲着，口里一边念叨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宋青承回过神，按下女人乱动的手，皱眉道：“您是？”

　　两个字出口，是少年特有的清悦嗓音，已褪去儿童的稚嫩，却还未染上成人的低沉。

　　宋青承愣住。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女人有些慌张，“我去叫医生过来。”说着便跑出房门，临了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别乱动”。宋青承张张嘴，又垂下头，就连自己的手也极其的变扭陌生，她拔下点滴的针头，快步走到卫生间的镜子面前。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十五岁的样子，刺头的右侧还包着纱布，应该是刚受过伤，皮肤稍黑，看起来像是在外疯玩惹事的小屁孩，此刻正一脸错愕地盯着宋青承。

　　宋青承下意识地摸摸胸部，意料之中的一马平川，再往下就没有证实的必要了，自己这是在做梦？总不可能穿越了吧，嗯，一定是在做梦。

　　骗谁呢。

　　宋青承苦笑着看着镜子里的少年。

　　房门又被打开，女人急切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杨主任，小武他刚刚竟然问我是谁，你说他会不会失忆了”，女人看到卫生间里宋青承，抓着她的双臂既责怪又担心，“身体还难不难受？不是让你别乱动嘛，快去床上躺着，让杨医生好好看看。”宋青承有些抗拒她的触碰，稍稍拉开了距离，亲人间的冷漠与排斥往往最伤人心，女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身后的医生连忙笑着打圆场：“小武醒了瞧你妈妈多开心，听妈妈的话去床上躺好。”宋青承这才注意到女人身后的医生，带着副细框眼镜笑脸迎人，分明是院里的副院长，杨兴国。

　　“杨院？”如果不是少年的身躯还触手可及，宋青承都要以为是个巨大的玩笑，亦或是荒诞不经的梦。

　　“我可不是什么院长，只是个普通的医生罢了”，杨医生笑着走到病床前，示意宋青承过来，“好好躺着，让我给你看看”。

　　宋青承没法，被女人拉着躺到床上，就在杨医生检查的空隙，宋青承忍不住轻轻问道；“杨医生，您知不知道院里有个叫宋青承的医生？”

　　“哦？我没有印象。”

　　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上周开大会的时候杨院还当众点名表扬了她。宋青承还不死心，“是普外科的大夫，前两年刚招进来的。”

　　杨医生闻言摘掉听诊器，直直地看向宋青承，“我就是普外科的主任，我们科里可没有姓宋的医生”。

　　宋青承有些错愕，杨医生又指了指对面站着的女人，“那你还认识她吗”，“小武，我是妈妈啊，难道你连妈妈都不认识了么”，想到刚醒的儿子就不认得自己，这半个多月来的煎熬化成丝丝委屈，一时之间又有流泪的冲动。

　　宋青承望向她，这应该便是少年的母亲了，一边的短发凌乱的垂下，脸色憔悴至少好几晚都没有好好休息，眼睛红肿，此刻正在暗暗抹泪。宋青承轻叹一声，抽过纸巾往女人脸上轻抹，“抱歉”，宋青承抿了抿嘴，“让您担心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匆忙跑进来，他放下手中的饭盒，有些局促地看着医生。
　　这是少年的父亲吧。宋青承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个子不算高，五官依稀有些少年的影子，此时正询问着医生状况。

　　“这是头部受创伤后的暂时性失忆，具体还是要做下检查才能确定”，少年的母亲似乎有些承受不住，男人慌忙抱住抽泣的妻子，“这样吧，先去做个CT，等结果出来再看看是怎么回事”。杨医生又安慰了两夫妻一会，最后看了眼宋青承，离开了病房。

　　“阿武”，男人担忧地看着宋青承，“真的不认识爸爸了吗？”宋青承垂下眼帘，“那妈妈呢？”男人握紧了妻子的手。

　　“抱歉”，宋青承抬起头看向两人，“正如杨...医生所说的”，“我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