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有待叶长青》李克用程敬思

34、番外：相思

　　休完假，雄赳赳气昂昂的赵方媛回来了，昂首挺胸还是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赵大姐。
　　上班头一天，赵大姐来下战书，约青青喝酒！
　　青青可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呸呸呸，人还是得劝的。
　　部门里一群人等着看好戏，当场下注，生怕当事人不知道。
　　有没有搞错，打赌也就罢了，为啥都赌她输啊啊啊啊啊！
　　她叶青青好歹也是驻外好几年，酒桌上拼过哒。
　　齐大美女白她一眼：“小童鞋，不知道赵大姐白酒半斤起步嘛！”
　　瞬间被抽干了气势，青青倒在转椅上挺尸，怎么没人事先告诉她啊啊啊啊！
　　天要亡我，叶老师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儿了。

　　没过两天，以抠门著称的后勤部组织集体活动，参观首博。
　　自行前往、自行集合、自行解决午饭。
　　还能再抠门嘛，这叫哪门子的集体活动！
　　于是，前一晚10点方下班的叶老师早晨8点又随着滚滚人流冲进早高峰地铁，奔向城西。
　　好不容易挤出地铁站，青青叉着老腰深吸一口气，天呐，太恐怖了。
　　都挤成相片啦。
　　首博门前，青青直接瘫在林宁肩膀上。
　　“嘿，注意点影响”，林宁习惯性翻白眼，“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还要名声呐”。
　　“亲，为啥你总是随时随地的嫌弃我？”
　　“这跟嫌弃有毛关系？”
　　“没关系为啥不让人家靠一靠，人家体弱多病郁郁寡欢忧思忧国积劳成疾…”
　　“真该让领导们听听，这么多年的先进咋得的！”林宁忍不住扶额，老叶一到她面前就活回去了。
　　“别介，再聊五毛钱哒…两毛五也成阿亲…”

　　集合了。
　　照例，众人拍张大合影。
　　阴差阳错，青青混在女生最后一排，身边N个170以上的大美女。
　　没辙，使劲垫脚尖吧。
　　“快拍阿，撑不住，腿抽筋啦”。青青“强颜欢笑”地龇牙咧嘴。
　　侧后方的迟展听个正着：……
　　敢问叶童鞋今年几岁？

　　进博物馆，众人成鸟兽散。
　　青青拽着林宁直接杀进“大辽五京特展”，这么好的特展不要银子哒。
　　“…辽承唐制、有唐风，你看这金银器，太炫富啦”，钟爱出土文物的叶老师自觉当起讲解员，“大辽二百余年，国号称“契丹”的时间比“辽”还长了几年。辽的一国两制整得正经不错，以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虽然做不到完全平等，但彼此也算求同存异和平共处…”
　　“千…年…万…载”，林宁念着展品金汤匙上的刻字，“古人给我们留下这么多宝贝，工业时代又能留下什么？”
　　“你看你又悲观了，咱把IPAD充好电埋进土里，几百年后再打开，后人不啥都明白了”。
　　“这歪理邪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是你风格”，林宁转身去看对面的瓷器。
　　青青盯着金汤匙好一阵儿，心生唏嘘，是啊，我们又能给后人留下什么？千篇一律的工业产品，还是玄幻修仙小说？

　　走出一楼展厅，二人正要上电梯。
　　“稍等”，青青瞧见远处坐着发呆的迟展，“好像不大对劲”。
　　林宁简直服了她，一眼神不大好的居然隔那么老远能瞅出异样。
　　“我过去看一眼，等我五分钟阿亲”。
　　青青大步走了过去。
　　林宁原地看好戏，她就说嘛，这两个人都格外在意对方的情况，这么多年没成两口子，奇迹呀。

　　“迟总，没事吧？”青青弯下腰，有些担忧。
　　迟展先是诧异，反应了三秒，才道：“没事，歇会儿就好”。
　　“没吃早饭？”
　　“习惯了”。
　　她知道他的这个坏习惯，从前一起出差听他讲过。
　　都是成年人了，也不好劝。
　　青青打包里拿出包装纸袋，“别介意，我出门怕饿就多带了，牛奶吐司，味道还不错”。
　　“谢谢”，迟展没有拒绝。
　　“喝点什么？”
　　“都行”。
　　“稍等”，青青自带保温杯，去饮水处打开水，“放了点花茶，杯子昨晚刷过的”。
　　350ml不锈钢随行杯，杯身青金石色的，是迟展偏爱的色系。
　　又站了三分钟，青青告辞。
　　点到为止就好，旁人的安慰对于迟展而言反而是负担。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坚硬的壳子里，外人根本进不去。
　　共事十几年下来，青青也算摸到一些门路。嘘寒问暖就免了吧。

　　楼上佛造像馆，人真少啊，小猫三两只。
　　或是悲天悯人、或是巍峨刚猛，从前受人供奉的佛像如今走下神坛，落在再无香火的橱窗库房之内。
　　每每走进这样的地方，青青都觉宁心静气。
　　“在想什么？”林宁悄声问话。
　　青青咬耳朵：“鎏金的，也很值钱哒”。
　　切~~~
　　准是没说实话，林宁懒得戳穿她。“老板咋样了？”
　　“不知道，估计是没吃早饭低血糖”。
　　“赶紧表现呐，升职加薪就在眼前”。
　　青青瞠目：“可不敢谋朝篡位，张胖子永远活在俺的心中，阿门”。
　　林宁转身直接走人。
　　这不着调的劲儿，跟谁学的。
　　青青面对佛像，一点点敛起笑意。
　　药师佛似笑非笑，好似在嘲讽她的违心之言。
　　关心则乱，明知楼下那人不需要她的问候，她还是想知道他的情况。
　　他没事的。
　　青青伸手敲额头，心底空落落的。

　　出博物馆，回单位吃大食堂。
　　远远瞥见赵大姐彪悍身影，青青拽着林宁就拐向小食堂。
　　虽说小食堂出了名的不好吃，可好歹能躲过赵大姐阿。
　　无论大食堂如何人满为患，物不美价不廉的小食堂永远也是小猫三两只。
　　餐牌11号。
　　得，又是光棍儿数字。
　　“喝口凉水都塞牙，不是1号就是11号”，青青长吁短叹。
　　卤肉饭套餐20，肉呢！
　　林宁拿指尖轻叩桌面：“程老板在那边，一个人”。
　　“哦”，青青低头吃饭。
　　“介么无情阿，前几个月还…”
　　青青猛抬头，表情超诡异。
　　林宁不禁往后靠了靠：“你啥情况？”
　　“人家对你的真心日月可表苍天可鉴呐亲”，叶老师拿腔拿调的，演技爆棚！
　　甭说林宁看了要吐，她自己都想吐。

　　下午一上班，张胖子就把青青叫进办公室：“上午参观，咱老板去了不？”
　　“去了阿，合影里有他”。
　　“奇了怪了，给他发微信一直没回复，这都三个小时了”。
　　青青皱眉，低头戳屏幕：
　　---您老还好吗？
　　半晌没有消息。
　　“这事赶的，我去找程主任代签”，胖子拿一叠出差单据，网络报账漏了一页，需要领导补签字或是线上通过。
　　胖子出门没三分钟，又给青青打电话：
　　“领导胃病犯了，在家挺尸。叶子，赶紧给领导送个U盾，他线上办公”。
　　WHAT！
　　青青奔向17楼，跟张胖子去程溪那屋拿迟展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好基友的关系就是不一般呐。久病成医的程老板还贡献两包胃药，瞧，多体贴。
　　各组听说领导冒泡了，纷纷送来需要签字的PAPERS，好么，够装一书包的。月底了，都是业务繁忙。
　　背上书包，拿好U盾，叶童鞋出发。
　　领导家就在她家往南一公里的小区，3号楼1单元1101…
　　青青低头再次确认门牌号，眼没花阿，怎么跟她家的一模一样。
　　好神奇。

　　敲门，开门。
　　“老板好”，青青毕恭毕敬。
　　迟展面色有些苍白，一副病容。
　　进屋换上客用拖鞋，青青没敢往里走，就在玄关往外拿东西。
　　分门别类归置好，青青一一码放在柜子上。“程主任说两种胃药不能混着吃，饭后、温水、相隔三小时以上”。
　　“先签字”，迟展抱走文件进书房，“进来坐吧”。
　　哦。
　　青青略微扫一眼客厅，妥妥的北欧极简风，跟她预想差不多。
　　这风格，她也喜欢。
　　“迟总吃饭了吗？”
　　“不饿”。
　　“有面条和鸡蛋吗？”
　　迟展状似随意道：“冰箱里，你自己看吧”。
　　片刻，脚步声。青青进厨房，之后是轻微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很明显，做饭的人有意不弄出动静，轻手轻脚的。
　　多个人，屋子里多许多人气儿。
　　很快，厨房飘出香气。
　　迟展忽觉得，五脏六腑升出一股热流，暖暖的。
　　“吃饭了”，青青端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小心翼翼搁在餐桌上。
　　“吃饭了”三个字，仿佛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迟展收拾好文件和笔，起身。
　　真饿了。
　　青青正摆餐具：“青菜鸡蛋面+榨菜，胃不好的时候这两样绝配”。
　　“有经验？”迟展又坐下。
　　“驻站的时候吃饭挺麻烦的，自己厨艺不好就经常煮面”。
　　低头看眼前的瓷碗，他从法国淘来当收藏的。“吃不了这么多，帮忙吃点”。
　　“锅里还有”，青青也饿，食堂的卤肉饭实在难吃。
　　一张餐桌，青青和迟展面对面…吃面。
　　多么神奇的经历。
　　“有米，待会我泡上…”
　　“胖子说如果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几位组长都说天下太平，让您老多休息…”
　　记忆里，迟展不曾因为生病而请过假，这次突然消失几个小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后勤部老那么抠门，工会会费都正常交，一人发50斤大米也成阿…”
　　“组里挺好的，除了工钱少点，大家没啥抱怨的…”
　　“胖子最近家里事多，媳妇儿出差、太后病着、孩子岁数也小。主编的班儿我尽量盯，保证不会影响工作…”
　　“齐洁的婚事一拖再拖，大林遇到个渣女，小鹤却被渣男缠上了…”
　　“去年体检，小陈有10多项不合格，今年看他的样子，也是提心吊胆…”
　　“分来的几个新人底子态度都不错，再培养半年就能独立上岗…”
　　青青絮絮叨叨说起组里的人和事，唯独不提自己。
　　迟展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听说你跟赵方媛要拼酒？”
　　阿哦，青青险些噎着。“组里都押我输”。
　　“我赌你赢”，连汤带面，迟展吃得干干净净。
　　眼角泛起一丝笑意，叶老师评论道：“剑走偏锋，您老果然与众不同”。
　　迟主任心情不错：“赢了，请你吃饭”。
　　“输了呢？”
　　“面条煮得还可以，下次麻烦少放姜，谢谢”。

　　赵大姐与青青的世纪拼酒大战选在周末晚班结束之后。
　　地点：11楼办公室
　　理由：省钱
　　桌子收拾出一片空地方，赵大姐把带来的三瓶红酒全开了。
　　相当的霸气。
　　木有红酒专用杯，普通玻璃杯代替。
　　青青买的外卖，一水的凉菜。
　　“下午办了手续，闺女跟我”，赵大姐倒酒。
　　应该说恭喜还是节哀阿，尴尬呐。
　　青青举杯：“重新开始，加油”。
　　CHEERS！

　　一顿酒从晚上9点喝到半夜，三瓶全部清空。
　　呱唧一个！
　　还是赵大姐的酒量好，走路稳稳当当，先撤了。
　　迟展到时，办公室已收拾干净。
　　叶老师瘫在椅子上发呆。
　　“没事吧？”迟展欣赏酒瓶，智力一个小众品牌——相思。
　　青青两手托腮，目光呆滞：“抱歉，我输了”。
　　思维清晰反应却迟钝，这是醉还是没醉？
　　“能走吗？”
　　“谢谢老板”，青青忽而扬起大大的笑脸，眼角细纹毕现，“我为跨部门和谐鞠躬尽瘁，能给加点工钱不”。
　　果然喝多了，不曾见她笑得如此…放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电梯。
　　别说，叶老师除了反应慢点，完全看不出异样。用过的纸巾还知道放进垃圾桶里，碰到巡楼的保安也打声招呼。
　　“你酒量真挺好的”，上车，迟展由衷感慨。他有酒精过敏，半杯啤酒都上脸。
　　“啤的红的白的，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味道，完全品不出好坏”，青青开窗透气，鼻腔里满满酒气，“驻站…有次不知道喝了多少，倒床就睡，凌晨突然醒了，再也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到天亮”。
　　“工作，不需要这么拼命”。
　　“总有不得已的时候”，青青自认已经是幸运的了，单位牌子够硬，走到哪儿总能找到帮上忙的人，也没人敢欺负她，可一来二去，欠的人情也格外多。慢慢还吧。
　　“以后，少喝”，迟展看一眼内后视镜，青青很是落寞，“还有很多年要过，没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有道理，我要努力活到100岁”。
　　“好，加油”。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
　　“需要送你上去吗？”
　　“不用”，青青自己开门，原地站了半分钟，“迟总拜拜”。
　　目送车子远去，青青转身，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蹭回家。
　　3号楼1单元1101。
　　进门，踢掉凉鞋，换上拖鞋，使劲关上门，继续扶着墙走进卧室，一阵天旋地转，倒床就睡。
　　醒时，窗外万籁俱寂。
　　嗓子直冒烟。
　　青青伸个懒腰，去厨房烧水沏茶，估计是睡不着了。
　　手机还在鞋柜上。
　　3点05分。
　　20分钟前迟展发过微信：
　　---还好？
　　原来自己说过的话，他记得。
　　---您老年纪大了早休息
　　---好
　　1公里外的3号楼1单元1101，迟展关掉台灯，睡觉。
　　智利红酒“相思”，他家里也有一瓶。
　　青金石色的的保温杯就在床头，杯身刻小小一个LOGO
　　AMOUREU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