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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漪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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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睢被长孙滢抱在怀里只觉得很是舒坦,正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长孙滢的的这一声,暗暗吃惊,来的居然是微服出巡的皇帝李渊!真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啊,看来,这个皇帝很是疼宠长孙滢呢!就是不知道这个皇帝对自己的母亲有什么感觉?毕竟,自己的母亲还是长孙滢的情敌,而长孙滢虽说现在非常宠爱自己,但是,这也不是长久的。而目前来看,自己的父亲在没有弑兄屠弟,兵变夺位之前,自己这个亲爷爷还掌握着她以后的生活呢,还是先试探试探再说吧。
刚想着,就听见前面的那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滢儿,你怀里的就是我儿世民的三女吧!”
长孙滢应了一声,轻柔地将闭目假寐的李睢翻过身来,转向李渊,笑着说:“是的父皇,这是二哥的三女,在秦王府序齿为七,也是二哥的嫡长女呢!”
李睢不禁心中微颤,这下子事情好像有些糟了呢!嫡长女?长孙滢是什么意思,是想让自己在皇家玉碟上系生母为她,还是默认了李世民让自己的生母谢氏追封为元妃?她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对面李渊的神情,想从他的话音表情里揣摩一二。
李渊年时不过中年,身着华丽的锦衣,外披一件狐皮职称的披风。略高的身躯显示出英健的体魄,英武的脸上时常挂着习惯性的威严,华贵的锦衣更是衬托出他的高贵身份。他此时只是沉默不语,眼里时不时的闪过复杂的神色,不知是追忆还是想着他事。突然,他无意间抬头,正好看见正在打量着他的李睢。这一看下去,终于镇定不复,下垂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睛里闪过不知是狂喜还是悔恨或者是惊异的光辉,终于叫了出来,“滢儿,我这孙儿叫什么名?”
长孙滢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恢复镇定地说:“回父皇的话,名字是谢姐姐取得;名睢,字予和,号定徽,小名......绾绾。”
李渊一愣,半晌才不知是哭是笑的叹着:“好啊,好啊,这名取得多好啊……真不愧是谢氏名门啊!哈哈哈,谢家的女儿啊,怎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啊!多像啊,哈哈!”
半晌,他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看着还在那儿站着的长孙滢,只见她轻搂着怀里的李睢,低头看着地面,若无其事的站与一边。他淡淡的点头,说道:“滢儿,来跟我一起去看看世民吧。”
长孙滢应了一声,就要跟着前去。但见前面的李渊微微顿步,等到长孙滢走到他跟前有些疑惑的停步时,李渊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来,略带生硬别扭的说:“滢儿,你抱了半天也累了,让我来抱一会儿吧。”
聪慧的长孙滢并不深究这其中的关键,只是顺从的将怀里的李睢小心翼翼的递给李渊,不着声色地提点道:“父皇小心些,绾绾很是喜欢舒软之处,莫要搁着了。”
李渊听后,并不作声地接过李睢,然后就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不过却默默的按照刚刚长孙滢所说的那样,小心地将李睢舒坦地抱在怀里。长孙滢在后面抿嘴微笑,紧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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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 蕈妨斋的路上
蕈妨斋是秦王的书房,一直以来都是戒备森严。府里除秦王众谋臣及王妃外,其他人一入五十步以内,绝对会被暗卫杀无赦。可是今儿个,周围的暗卫却一直不敢出声的看着两个人静静的走了进五十步以内,还在不急不徐的向前走去。这两个人当然是长孙滢跟李渊,怀里的还是表面上安静其实一直在四处观察的李睢。
李渊突发兴致要看看自己的儿子现在在干什么,有跟什么人在一块做什么事。所以就直接拿了如朕亲临的金牌向书房周围的丛林里隐藏着的暗卫统领挥了挥,就没人阻扰了。本来这群侍卫都是只忠于秦王的,但因为暗卫统领看见他们的女主人秦王妃根本就没有阻拦的意思,也就放行了。所以就成了现在比较古怪的这种情况。
蕈淓斋里面的装饰很是朴素,没有一丝一毫的奢华。有的只有那浅浅的一抹流云一般的水的味道;琉璃一样的晶莹美,成为透明的让人感动的清,又是轻柔如波,让人如梦似幻的柔;还有那一缕冷艳清幽的寒梅香,清凉幽冷,让人总是清醒如斯;置身于梦幻之美,而不困于梦幻之中,以冷香为引,使人清理明澈。这时的蕈淓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秦王李世民,另一个,是长孙无忌。李渊和长孙滢到了一边的门口,他摇手示意让长孙滢不准出声,静听里面的动静。
李世民坐在那里,微倚在卧榻上。尽管他少年从军,戎马多年,但在冬天里跪雪地几个时辰,他还是有些受不了,就微躺了下来。而长孙无忌负手卓立,背对着他,细细的观赏着墙上的字画,默然不语。
半晌,长孙无忌回过头来,看着一脸从容的李世民,终于艰难的开口道:“世……啊不,殿下,不知您为何做此事?”
李世民听到这话,心下火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就这样的一个人,值得芳菲一直念到死?还有理跟我说?他的声音越发文雅,“哦?辅机说的是我上奏为谢妃册封的事情吧?世民与谢妃成婚三年,感情相偕,今谢妃为世民诞第一女,如今又因生产而逝。世民哀痛至极,追封嫡妃当时理所当然,又因如此,世民当将一切注于小女身上,愿予谢妃之女嫡出身份,辅机可有疑问?”一字一句,无一不戳在长孙无忌的心上,直直地要将他暗地里早就破碎淋漓的心上再一次狠狠地刺上一刀子,流出殷红的心血。但是他终不是一般的人,不然的话,当年娶谢珣的人根本就轮不到李世民的,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嘴里轻轻的吐出让他自己都绝望的话:“当然没有疑问,殿下跟谢侧妃娘娘感情深厚,加之殿下重情重义,当为天下贤夫之表率矣!殿下为人夫者,乃贤,但,殿下亦为一国亲王,天策府主人,身担大任,臣不敢阻拦殿下为爱相搏;殿下之行何其不智?今殿下触逆陛下,交出军职,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更会与殿下相难,而陛下,未必答应殿下之求,殿下今后,何去何从?”
李世民‘碰’的一声,站了起来,根本就不在乎自己那还没有恢复的腿。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长孙无忌。而长孙无忌仿佛丝毫没有看见李世民眼中的冷光一样,依然平静的与其对峙。李世民的声音变得悲伤,“辅机,我知道你为我好,一心一意地为我谋划,但是,人活着一辈子,总是要为一些事情坚持一二的。这一次,我宁可倾尽我力,也要将芳菲追封为元妃,芳菲本来就该是我的元妃,本来就该是啊......”
长孙无忌依然平静地看着李世民,仿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根本就不是三角恋中的主角一样,只是清醒到可怕的看着这一切,“但是殿下,谢侧妃娘娘根本喜欢的就不是你。”
李世民冷冽的目光直直的向他射来,风度却是无懈可击,“辅机为何不说是爱呢?世民不在乎芳菲有几分真心,世民只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足够一生回味的感情就够了,何必在乎呢?而辅机你,冷静的可怕的你,哪怕再权倾天下,你的心也没救了,痛苦跟心碎将要伴着你一辈子的,这就是你当初放弃了芳菲的代价!”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强忍住要喷出血的冲动,徨然闭目,死死地将前一天还未结疤的手掌上再一次掐出模糊的血肉来,他清朗的笑着,眼里划过破碎的星光以及成灰的死寂,清朗的声音里透出沥血的哀叹,“世民,你在为珣鸣不平吗?就像你一样,我既然做下了,就不会后悔,这一切的折磨和惨烈的代价就由我自己来承担。但是,我的滢儿,她难道不一样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吗?你这么做,置吾妹于何地?”
李世民没有内疚,也没有惭愧,他只是柔和的笑着:“辅机,从你先抢走芳菲的心,而滢妹执意嫁我之后,我都只能将她看成最贤惠的妻子,最好的知己,最信任的人,最亲近的亲人,永远都不可能是爱人的。她既然选择嫁我,就会知道有这样一天的,而我,带给了她这样的尴尬,只能保证她是我今后唯一的妻子。”
长孙无忌默然,他继续说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听的是真实原因。”
李世民扬起剑眉,伸手拉下墙上的一把镶着水晶石雕成的竹叶飘然的青色竹箫,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半晌,抬头说:“芳菲爱的是你,但是我李世民在她心里也不是一无所是的。芳菲知道我的身份后就对我若离若去,我就知道她只是顾及我的身份,我当时就想,我要娶她为妻,一生只待她一人好。可是,到现在我才理解,当时芳菲的顾虑有多么的正确。而后来,芳菲喜欢上你,我就想着,若你能待她好,我也就认了,就这样好好的祝福你们。可是,你亲手推开了她,伤害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我不甘心。我就娶了她,却只能让她做侧室,我只想好好的保护她,让她能有个平静的日子。现在她不在了,我连实现一下我心中的承诺都不能吗?而且,睢儿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她是我跟芳菲的延续和传承,我已经委屈了芳菲,就再也不会委屈了我的睢儿,我要给她最尊贵的身份,我大唐的天之娇女!我只想让芳菲跟我们的孩子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尊贵身份,不要靠着别人而已。”说着,拨弄着手中的那根倾城的竹箫,那是谢珣唯一赠给他的东西。
长孙无忌清澈地哀笑:“我知道了,世民,你终究比我强。”他默默的回转身子,沉重地颌目。半晌,他再一次回过身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文雅的声音一如既往:“那么殿下,既然如此,殿下可有对策?”
李世民淡淡地说:“有一点眉目。”
长孙无忌眼一亮,问道:“殿下说说看!”
李世民笑着说:“我猜,父皇最终是会同意的。尽管期间历经波折而又困难重重,但是最终的结局却已经决定好了。”
长孙无忌困惑地说:“这是为什么呢?”
这时候,一个略带宏厚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呢?”
长孙无忌脸色一变,李世民则无所谓的站起身来,打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外的妻子和父亲,没有丝毫的吃惊,只是略笑道:“父皇你来啦,儿臣等您很久了。滢妹你也进来吧,小心些。”
李渊并没有多么生气和恼怒,他只是悠然的坐在卧榻的一边,细细的端详着李世民那平静的容颜,突然笑了起来:“二郎啊,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世民正要答话,李渊怀里的李睢却在短时间内摸透了大概情况后只觉得无聊的伸出头来,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跟自己那个娘亲所喜欢的也就是自己的干爹,她很是喜欢蕈妨斋里的布置,正合了那句‘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但是里面的那引冷艳梅香却让人感到高处不胜寒的却又清醒的让人绝望的冷澈理智。
她的探头让几个大人都惊喜不已,长孙滢的脸上挂着温文的微笑,她微微的向室内的众人福了福身,道:“妾就去小厨房给绾绾弄些清点饮汁过来。”便亲自带着侍女向南面走去。
李渊轻轻的托着怀里的小家伙,不觉得挂起慈爱的微笑。而李世民则是愉悦的伸出了手,道:“爹,我来抱抱。”
李渊微微一愣,自己这个自幼和夫人最宠爱的儿子有多长时间没有叫自己爹了?是自己登基称帝,而骄儿封王之后?还是更早……在自己反对他娶谢珣之后的那一年?世民只有十四岁的那一年啊!满怀微笑的说:“也好,二郎啊,你倒说说看,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李世民怀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不觉洋溢的清笑溢满了脸庞。长孙无忌恭敬的垂首立于一旁,默然不语。却总也忍不住的悄悄看着李世民怀里的李睢,心下竟然忍不住地想着:若是自己当年不顾什么身份、地位权势去娶了谢珣的话,这个美丽的娃娃是不是就是他的明珠了呢。
李世民定了定神,说道:“我也知道的不是很多,只是知道父……亲大人当年的一些眉目而已。”
李渊听后,饶有深意地看着李世民,转而又看着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长孙无忌,道:“无忌,你真的不后悔吗?”
长孙无忌死死地暗咬住舌头,保持冷酷的清醒:“是的,陛下,臣没有后悔过。”
李渊摇头叹气,在这一刹那他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而不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无忌,不要死撑好不好?就像你的父亲长孙晟一样,明明后来后悔得要死,就是不肯承认!”
长孙无忌大愕,“陛下,您在说什么?”
李世民微微一笑,大概想到了那个事情的原委。
李睢也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的看着这有些诡秘的情形,看来谢家的人好像都纠缠到母亲的上一代了呢!真是,有意思啊。
李渊顿了顿,没有在当自己是个帝王,只是一个长者:“我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长孙氏甚为北魏嫡长一脉,确实我关陇贵族军事集团历代隐秘的首领家族。我的意思是关陇贵族集团的首领,而我李家在登上皇位之后,就只能向前朝的宇文氏,杨氏一样,从那里独立出来,而你长孙氏却依然是关陇集团的领袖。这就是你们长孙家族里来的身份。第二句话,你跟你的父亲在某些方面胜过我跟世民父子。”
长孙无忌也清醒过来,飞快的思索着话里的含义。不久,他就暗暗的琢磨出一些隐隐约约的楔子。
李渊看了看两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家伙身上,“世民,我当年阻止你娶谢珣的原因有二:当时你没有看出来,我却看出来了,谢珣当时也许自己不清楚,她根本就不是真正喜欢你,我不想她嫁了你以后再发生这样的变故。第二:她是当年南朝第一才女谢昭漪的嫡亲侄女。”
李世民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而长孙无忌脸色终于变了,他记得父亲最为严重的心病就是那个叫谢昭漪的女子,直到念到死为止。自己和妹妹从小就觉得不对劲,后来知道那个女子,还很不喜欢那个隔在爹娘中间的那个女子。
李渊看了看两人一眼,略带沧桑的语气:“谢昭漪是谢道韫的侄曾孙女,当年致死未嫁,”瞥了一眼长孙无忌,“为了你的父亲,长孙晟的放弃。而我,在之后也渐渐地淡忘了……”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有着苍茫。
李睢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敢情还真是两代纠缠啊。正想着别的事情,就听见长孙滢的敲门声音响起。等到她进来的时候,李睢很是高兴,长孙滢身上有一种让人舒服安心的感觉,让自己对这个未来的养母很是喜欢。
长孙滢手里端着两个碟子,一碟舒软的吃食是给才长出几颗乳牙的李睢的,另外一碟素净的清点是给另外几人的。她优雅的放好之后,从李世民的怀里接过正朝她笑着的李睢,轻轻的喂李睢进些吃食。其余三人也细细的品着糕点,一时间室内竟有些沉默。
李睢吃完后,感到一阵疲惫,摸了摸宛若雪藕般的浑圆嫩臂上的由海青色的千年暖玉穗珠制成的手链,尽管是暖玉,但还是透出一股淡淡的清爽沿着指尖向身体里传去,她醒了醒神,不让自己睡着。她尽管知道自己的姑祖是李渊曾经的情人,应该说是一头热的情人,但还是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样的。毕竟,就算她自己可以由长孙氏抚养,在玉碟上也会系出长孙氏,成为嫡女;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那个只见了几个时辰的娘亲能够正了正身份。虽说,自己也希望是嫡出,但是自己却不愿意为了成为嫡出,而认他人为生母,而遗弃了自己的生母。自己喜欢长孙滢,她也愿意抚养自己,但是,自己还是希望她去做养母,而不是生母,更不是嫡母。
李渊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昭漪是绾绾的姑祖,也是谢珣的姑姑,所以,二郎你说的对,我会答应的。就是因为昭漪,我也会的。”看着有些欢喜的李世民,又看了看和煦面孔下的那抹复杂的长孙无忌,淡淡地说:“好了,朕就先回去了。秦王侧妃谢氏将追封为元妃,圣旨颁于明日早朝。秦王三女睢,深得朕心,由秦王妃抚养,允秦王妃携郡主常侍驾禁宫。”
听到这话,李世民等也恭恭敬敬的行扣君臣之礼谢恩。
李渊站起身来,突然回头,有些歉然的看着长孙滢,又看向李世民:“二郎,你要给我和无忌、滢儿一个保证。”
李世民点头说:“是。我保证,除芳菲以外,今生只会有滢妹一个妻子。”
李渊点头,转过身去,走出门外,对着早就在门口备好车驾的宫廷内侍说道:“起驾回宫。”宦官应了一声,随吩咐起驾。突然,刚刚起驾的舆辇里传来一阵威严的话语:“秦王灭王世充,夺下东都,劳苦功高。特追加赏赐金十万两,帛万匹。然,今触逆抗君,令闭门思过月余,暂剥夺军中权职。”
长孙滢早就抱着李睢回屋去了,李世民看着一边仅剩的长孙无忌淡淡的苦笑。父皇?父皇!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应该是皇父才对。先皇后父,先君后臣,这才是帝王家的至理!哪怕父再爱子,也抵不过,君永防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