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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清琴再鼓求凰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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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模模糊糊意识到这一点后,世界的时间开始加速。
转瞬间,入冬,落雪。
温如玉围着白色毛绒大氅拥在小烤炉旁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白气。
可能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吧,她最近总是犯困,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就像之前的那具身体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她会做梦。
梦中的她回到了白色的病房,只能躺在病床上,耳边是监护仪冰冷的机械声。
偶尔,会听见有人跟她讲话,要让她快点醒来。
时间也在梦中的催促声中流逝的越来越快。
“殿下。”容止缓步走来,落坐于温如玉身旁,伸手握住壶柄将在炉子温了许久的液体倒入茶杯中,一股温暖的酒香飘溢出来。
容止的手顿了一下:“酒?”
“对。”温如玉执起茶盏抿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喝酒驱寒嘛。”
容止不言,也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绵甜,滑入腹中后像一团火焰般暖热灼烧,确实驱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殿下好文采。”
温如玉解释道:“并不是我作的,唔…是从前在宫中的一本诗集上读到的。”
温如玉又品了口酒,“当时读到后就一直想试试,可惜当时……”她慵懒地摇摇头,毕竟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饮酒,不再继续解释,“正巧现在有机会能试试。”
容止只以为是她当时在宫中所以不方便,也不再询问。
自从温如玉完全放权给容止后,容止明显变得忙碌起来了,但平日里也会抽时间来和她在一起,演一出容止仍十分受公主宠爱的戏码。
容止看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之后,刘楚玉活得更自由恣意了。兴起时便出门游山玩水,兴尽而归后在府中饮酒品茶,仿佛万事不在意亦无所畏惧。
他想起了初见时她说的那句自由与否,在心,不在外物。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知道这世界上大多数都是口不对心的人,但她如此特别,并不是其中之一。
他身上有太多的枷锁在束缚着他,他曾经以为世人皆如此,在各种束缚下生存,因此他渴望获得权利,从而能够挣脱束缚,追求自由。
可她,她不一样。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像庄子所说的那样“无所待”而逍遥游于世。
“怎么不去抚琴?”温如玉斜撑着脑袋,语调慵懒。
容止失笑,调侃道:“你是心疼你的酒吧。”
不知怎地,温如玉经常饮酒无节,容止担心她喝太多,会帮她多“分担”一些,所以温如玉时常怕容止又把她的酒喝掉。
“快去快去。”温如玉挥手做驱赶状,容止这才笑着敛袖起身,盘腿坐在琴前。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抹挑勾剔,起音松沉而旷远,音色深沉,而后细微悠长,缥缈变化,缠绵幽咽,吟猱余音悠远。
“这是何曲?”温如玉在琴音起时就不自觉端正身姿,待曲毕后好奇问道。
“凤求凰。”容止抚平琴弦,问道,“殿下要试试吗?”
温如玉因这名字失神愣了一下,压下心中那抹异样,揶揄道:“你可真负责啊。”话中显然只是把这曲当作演戏的一环,容止垂眸沉默一瞬,让开位置示意温如玉过去。
温如玉根据记忆试探性地弹了几个音,容止从后面虚虚环抱过来,他身上的冷香却是结结实实地将温如玉包围得密不透风,同时亦给她挡住了穿过亭中的寒风,温暖弥漫在这方寸之间。
突如其来却若有若无的拥抱让温如玉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酥麻感从后背开始一点点地蔓延到全身。
容止覆上她的手,带着她勾弦,“这里,指法错了。”
温如玉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琴上,却总不自觉被那双手吸引,白皙修长却不失骨感,指节分明,温暖有力。
“记住了吗?”容止转头看她,向来深沉的黑眸因映着雪景而有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清澈又专注,温如玉仅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零散地拨弄琴弦,“嗯,差不多了。”
容止起身,温如玉周遭温暖空气瞬间离开,温如玉系紧了外套。
“想看我舞剑吗?”容止问的时候已经在折竹枝了,分明是早已经做好了决定。
温如玉眉眼放松,抬手拨出了第一个音。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曹植在洛神赋中形容洛神的句子,放在这里去描述容止竟然也刚刚好。
但,容止此时舞剑的仪姿,更像一只凤凰。大概是为了更贴合琴意吧,温如玉垂眸拨弦。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此时容止大概也想不到,真的有一日他会如同辞赋中所说的那样,佳人不在,思之如狂,四海求凰。
容止借此曲隐晦的表白,但在温如玉眼中,却并非如此。
赋是好赋,曲也是好曲,司马相如当初为了表达对卓文君的无限倾慕和热烈追求写了《凤求凰》,为了爱情卓文君半夜同司马相如私奔,当垆卖酒从父亲那里分得铜钱百万,却敌不过司马相如官场得意后就欲弃妻纳妾,直到卓文君写了“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的《白头吟》,司马相如惊叹与卓文君的才华,羞愧万分后回心转意,两人才得以白头偕老。
由此可见,所谓的爱情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件事情,温如玉的眼神随着琴音流转越发得清明。
容止停了下来,无奈道:“琴调乱了。”
温如玉也停下了,只解释说:“后面忘记了。”而后让开了位置,“你来吧。”
容止随手放下了手中的竹枝剑,从温如玉断掉的地方开始接续弹了下去。
温如玉又窝回了她的小火炉旁边,撑着下巴抿着温酒,微阖着眼睛,在不知觉间又睡了过去。
听见温如玉轻缓绵长的呼吸,容止拨弄琴弦的手收了回来,听琴的人睡过去了,弹琴的人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容止悠悠地叹了口气,上前将人抱回寝宫。
不知怎么,感觉最近殿下用来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是天冷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