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中美人心》花古哚

19、第19章

　　走出洛非池的营帐，远远的，王通和阮浩竟然还等在那里，见她出来，二人皆有些惊异之色，或许他们也以为王妃与王爷劫后见面，定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起码王妃要心疼下王爷的遭遇，王爷也会敬佩下王妃的勇救之恩。

　　可看如今光景，王妃面露凄清，眼神寒凉。阮浩自是不知，但王通却猜出几分，想是这王妃仍然固执于此，到底是王爷已经伤透了她的心，还是她待王爷从无真心？此次被困，虽然以他们的百般筹谋，不是没有脱困的可能，但王妃与阮浩的出手，无疑还是让他们轻易了许多。

　　被困时的王爷，虽未对他说过什么，但跟随王爷多年，他当然能看出王爷彼时的心情，或许在王爷的心里，多年的筹谋已然比不过对王妃的牵念与愧疚。生死面前，心里的天平方知哪边最重。

　　他知道王爷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努力有多不易，他更知道王爷此生所遭遇的伤害有多大，将王妃弄到身边，确是他们布置好的一枚绝佳的棋子，可沉寂冷漠多年的王爷竟对王妃动了真情，困顿之时，或许王爷早已忘记了多年的仇恨与不公，只有那个给过他短暂明媚的王妃。

　　但是，他得冷静，只要还活着，那么路便不能改变，王爷可以迷失，但他不能！王爷身边，哪个人不是有备而来，不是有备而聚？为什么偏偏只有王妃可以是个特例？这不可以！

　　他心疼王爷，从没有过舒心的生活，他也承认，王妃给过王爷绝无仅有的舒心，但暂时的迷失不能成为永恒。他相信，王爷一旦大业得成，必会有永久舒心的人生，也会有给予王爷永久舒心的女子，这个女子即便不是王妃，也一定会有他人。

　　阮浩默默不语，但他确定，王爷和王妃之间断不可能如外间传闻那般。

　　待王妃回到自己营帐之后，阮浩求见王爷，此时确有许多重要的事情相商，可王爷谁都不见。王通对他使了眼色，还是不要继续打扰王爷为好。

　　营帐内，落寞的身影孑然而立，玉雕般岿然不动。

　　回去后，冷雪凝默默许久，看似无神的眼里慢慢浮上一层薄雾，莺儿无奈地看着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莺儿……”小姐先开了口，语气有些凝噎，“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与非言十年的感情，现在想来不过是懵懂年纪的一丝小女儿心思罢了，而对于他，虽然时间短暂，却一想起这一切，心痛的很。”

　　莺儿抚上小姐的肩膀，希冀给她一些温暖。

　　“小姐，既如此，为何不愿与王爷亲近？”

　　“不是不愿，是不敢。”小姐的表情转为淡然，“来的时候，你问过我，如果他死了，我是否会因为对他的冷淡而后悔，如果他活着，我是否愿意对他温柔以待，现在我想有答案了。我希望他活着，哪怕他对我仍然只有利用。但是，我还是做不了绯红，他于我，就像无边的黑暗和寒冷，我不想再靠近黑暗和寒冷。”

　　莺儿眼角滚落一颗剔透的泪，唇边扯出粲然的笑，“小姐，您可真狠心，对王爷残忍，对自己更是。”

　　小姐也笑了，同样带着薄雾迷离，“是吧，他想要的太多，即便现在想要我的一丝温暖，但仍然不肯将我拿下他的棋盘，他毫不掩饰地觊觎着我的利用价值，那么我便也只能利用一下自己的残忍了。”

　　莺儿知道，或许小姐曾经希冀过什么，希冀过王爷此次劫后归来，能够真正地对她真诚以待，那么小姐定会温暖相应，可是，很明显，王爷没有做到。

　　“小姐，夜深了，休息吧。”莺儿伺候小姐躺了下来。

　　看着小姐闭上了眼睛，但她知道要想入眠怎会容易，而相邻的营帐内，应该也有一个未眠的身影吧。

　　到底多天的包扎与医治，还是太累了，一段时间的长睫抖动过后，陷入沉静。

　　莺儿发现小姐终于进入梦乡，舒出一口气，脸带浅浅的笑意，为小姐塞了下被角，便转身到营帐的另一侧躺了下来。

　　夜深人静，整个营地仿佛都静谧起来。

　　忽然，榻上的女子，长睫剧烈地抖动起来，额头细密的汗珠已经布满，凄厉的叫声划破长空：“王爷——”

　　莺儿被惊醒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她发现小姐还在噩梦中挣扎，于是便使劲攥住了小姐的手，摇晃着她，“小姐，醒醒啊。”

　　她知道，如果不将小姐带出噩梦，小姐要自己醒来太难，以前便是这个样子。

　　莺儿刚要继续努力，忽然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是王爷！

　　看来王爷果真是没睡的，莺儿见到王爷到来，自己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洛非池微蹙眉毛，担忧地看着眼下在睡梦中痛苦，但又醒不过来的女子，他暗哑地喊道：“阿芷，你醒醒。”

　　听到这一声，冷雪凝方猛然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唇间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外边天寒地冻，即便营帐内炭火旺盛，也不至于让这个女人的汗水浸湿了两边的发丝，足见噩梦中的恐惧和痛苦有多大，这让他心疼不已。

　　“阿芷……”他抚向她耳边的发。

　　身下的女子眼神凄然，一动不动地盯住他的脸，忽然伸出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被他带起，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王爷……”在他的怀里，刚发出声音，泪水便再也止不住，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完全占据。

　　他抚摸着她有些汗湿的发，轻轻问：“阿芷，可是做噩梦了？”

　　怀里女子点头，哑声回答：“我梦见了王爷……”

　　一丝粲然的笑浮现在他的脸上，更加拥紧了怀里的女子，明知道是不好的梦，但他仍然悠悠地说道：“本王很高兴，阿芷竟然梦到了本王。”

　　冷雪凝闭上眼睛，自从冷府遭遇变故，噩梦便始终伴随着她，但噩梦中只有吊死的嫂嫂，被斩首的哥哥，以及狱中惨死的父亲，再没有梦到过别人。可如今，她梦到了洛非池，梦到他鲜血满身，梦到他被人一刀刺穿了身体，梦到他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想抓却再也抓不住。在梦里，她真的失去了他……

　　知道他被困，但总觉得有脱身的希望，可如今在梦里让她终究明白了失去的滋味。她现在可以回答莺儿，也可以回答自己，如果他死了，她将痛不欲生，她的梦给了她答案。

　　“王爷……”她主动抱紧了眼前的男人，还好，他还在，坚硬的胸膛在，温暖的怀抱在……

　　被他利用又如何，被他伤害又如何，只要他还在，只要还在她的身边……

　　洛非池感受到了这一切，这个倔强的女人，总还是脆弱的。

　　他扶起了她，眼角泪痕犹在，唇依然是那样苍白，昔日摄人的眸子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显得雾蒙蒙一片，他扶住她的肩膀，黝黑的眼眸深沉、坚定，终于说出了要说的话：“阿芷，本王在被困之时，以及刚才想了很久，到底还是本王太贪心了。实不相瞒，本王身边的很多人，可能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随时可以抛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护国将军慕无垠必定无处可去，早有效忠本王之心，而这个结果的出现，什么原因你是知道的；绯红的身世以及性格脾气，本王了解之后，知她必是可用之人，随即暗中派人伤害于她，最后又营救于她，得了她百般的感激涕零；阮浩知晓李培元等人有通敌之嫌，也是本王暗中透露的消息给他，因为本王同样了解过阮浩的为人，即便没有阿芷你来与他配合，本王想最后脱困之时，他必定也会有所考量……还有宫里的禁卫统领金百善，刑部尚书吴为民等等，都是。所以，一切的巧合，其实只不过都是人为。”

　　冷雪凝入神般地听着，她不知道洛非池竟然会告诉她这些。

　　“那王爷对阿芷也是如此吧？”

　　洛非池点头，“也是，只是本王以后不想再如此对待阿芷。本王答应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再欺骗你、利用你、伤害你，此生永远不再负你，阿芷可愿意摒弃前嫌，与本王共赴将来？”

　　冷雪凝感觉胸口剧烈地跳动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在他身边，太多的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有些人不知自己棋子的身份，有些人知道，也甘愿被摆布。将她拢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还有多大，但能让他做出这样的舍弃，她不可能没有感动。

　　“王爷为何要如此对待阿芷这样一颗棋子？”

　　洛非池有些粗粝的手再次抚上她俏丽的脸庞，额边的发已经慢慢干爽，他的抚摸极尽温柔，在冷雪凝看来，他的眼睛不再那样深不见底，而是透着清澈的真诚的光。

　　“因为本王爱上了这颗棋子。”他如是回答。

　　冷雪凝心停了，眼神也滞了一下，在此之前，他从未说过爱她，听了这样的话，她竟然感觉两颊有些热了起来。